第1章 接單
月黑,殺人夜。
風高,放火天。
“哪個沙雕說的……騙子!”搖搖欲墜的小屋裏,沙影悲傷的蹲在長條凳上,發了一會兒呆,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把衣服洗了,不然明天就沒幹淨衣服穿了。
長條凳架在四方桌上。
四方桌架在木板床上。
一條肥魚歡快的順水從大門遊進來,衝著沙影甩甩尾巴,吐了個泡泡,在水裏遊來遊去。
沙影出手如電,將魚從水裏抓出來:
“命運注定你今夜將與這喧囂的塵世分離,我的刀是死神的羽翼,將……怎麽念起來這麽怪,得讓張秀才再幫我想個厲害的定場詩才行。啊,紅燒,還是做湯,這是個問題。”
正在叨叨的沙影眼角銳光一閃,讓過一瓢從天而降的水瀑,那條求生心切的魚奮力掙脫沙影的手,潛入水底,飛快逃躥出門,再也看不見。
痛失明日早飯的沙影縱身跳上屋頂,說是跳也不那麽確切,以他現在站著的高度,隻要直起腰,就已經有半截身子露在外麵了。
驚雷閃過,雪亮的刀光照在沙影的臉上。
“把名單交出來。”來人的聲音冷硬如冰。
沙影抓抓頭:“你是來付尾款的嗎?”
“不交,死。”
沙影搓搓手:“啊……這樣?那也不用這麽著急……”
“躺下吧!”語氣越發不善。
沙影臉紅:“就在這嗎?那多不好意思……”
那人沒有再說話,代替他說話的,是他的刀。
暴雨如瀑,從天空中不斷傾瀉,兩把來自波斯的彎刀,團團舞作兩道光盾,綿密的雨絲半點也不得近他的身,盡數被彈開。
天地一片漆黑,雲層中的陣陣雷鳴,掩住了利刃破空的聲音。
“死吧!”帶著異域口音的人,這兩個字的發音非常的字正腔圓,不知說了多少次。
彎刀劈開了風,彈走了雨,帶著尖厲的嘯聲,將沙影被雨水打濕而垂落的頭發砍斷了一根。
與沙影的頭發同時落在瓦片上的,還有手持波斯彎刀的高大身影。
“嘩啦,撲通。”瓦片被壓的粉碎,那人的屍體掉進屋裏的水中,激起好大一片浪花。
沙影歎了口氣:“太著急下班,會被殺掉的。”
他掏出手中的任務單,揉碎,跳下屋頂,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是從一位接完單又想回家睡覺的不靠譜殺手那裏得到的。
那位不靠譜殺手在挑選轉包任務對象的時候,本來沒想選他:“老板要的是年齡十六歲,殺手工作經驗超過十年,弩箭熟練,下毒精通,有奉獻精神,不計較加班,且容貌姣好的女人,這樣才容易接近目標,然後下手。你超齡了,也沒有技能證書,關鍵還是個男的。不行。”
最後沙影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感動了她,才得到了這次的任務,給出的理由感天動地:“我給你錢!二兩零一文錢。”
“好的,你說服我了。這趟你去吧,再見。”不靠譜殺手歡歡喜喜的把任務單往沙影手裏一塞,回家睡覺。
原本這趟活就是二兩紋銀,不靠譜殺手原本想倒貼十文錢轉包出去,沒想到來了一個二傻子,不僅不要錢,還願意多給她一文!
不樂意的是二傻子!
目標是一支波斯商隊,他們踏著玉門關的風沙,自西域而來,攜來風格與中原完全不同的金銀器皿、彩色的玻璃杯、鐫刻著奇異花紋的大理石花瓶。除了這些死物,還有頭發卷曲、皮膚黝黑、身強力壯的昆侖奴,金發碧眼、腰細腿長、膚若凝脂的胡姬。
昆侖奴抬轎子的人家,比用中原人抬轎子的人家更加得意。
懷裏摟著胡姬的紈絝,在宴會時也比別人更受關注,時常有人請教如何與胡姬溝通的心得。
他們的商品在中原十分受歡迎,所有的貨物,還有充做貨物的男女,瞬間被一搶而空。
為什麽會有人想要殺掉這麽受歡迎的商隊?
沙影不關心,他接單,隻是為了自己而已。
·
夏日的暴雨來得及,去得快。
第二天,風停雨住,一切都像沒有發生似的。
隻有一紙公文貼在了城門口。
“字多不看,哪位能給總結一下說了啥?”一個站在告示前的農夫大聲嚷嚷著。
好事者圍過來的有不少,有人大聲念道:“昨夜有惡徒,行凶殺害波斯商隊一行人,如有發現惡徒者,上報官府,可得紋銀五兩。”
“五兩哎!大兄弟,咱們一起去幹他。”農夫激動。
一旁站著的其他人全部都用關愛傻子的眼神看著他。
被人看毛了的農夫茫然的環顧左右:“咋啦,看啥?五兩!銀子哎,五兩銀子夠吃一年的了!”
“首先,你都有命掙到這五兩。”人多的地方,總不愁沒有人給傻子做講解。
“你知道波斯商隊有多少個護衛嗎?二十個!你知道那些護衛經曆過什麽嗎?從波斯到利方城,中間要經過多少匪患猖獗的地方,可以說是一路從血海裏殺出來的精英!他們的侍衛長,是山中老人霍桑的嫡係一派,聽說他是波斯第一高手,特別特別的冷酷,能說一個字,絕不說兩個字。”
有講解的,自然就有拆台的,人群裏傳出一個聲音:
“快拉倒吧,還冷酷呢,一個波斯人,能蹦出一兩個中原語來就不錯了,根本就文盲吧!還波斯第一高手?吹牛不上稅是吧?第一高手做商隊的護衛?你咋不說禦前第一密探在街邊賣燒餅。”
“興許真就在賣燒餅呢,你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無知就別出來現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抬杠,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杠的內容也越來越與殺手和波斯商隊無關,向著下三路和對方的祖宗十八代和女性家屬去了,連看守城門的護衛都受不了,嗬斥著讓他們趁早滾蛋,別在這杵著影響社會安定團結,要關城門了。
講解員氣呼呼的從城門出去,還與回城的杠精隔著已經關上的城門互懟了幾句:“有種你進來啊”
“有種你出來啊!”
此時城門忽然“哢哢哢”的開了,原本隔門對噴的兩人頓時一愣,趕緊讓開一條道。
本朝律令:打初更之後,有資格叫開城門的人,除非有緊急軍務,或是聖旨,否則就算是天大的急事,也不得開門。
百姓們都好奇的張望,不知又出了什麽事。
隻見一人一馬在青石板的街道上飛馳而過,眼神略慢些的隻見一道殘影劃過眼前,眼神快些的,也隻能看見奔向西門的背影。
已經出了城的講解者,棄官道而轉身走上一旁枝杈橫生的野路。
在夜色的掩護下,濃密的樹叢是最好的掩護。
騎馬者奔出城外,前方已是荒郊野外,半個人影也沒有,從馬背上下來,在野地裏尋摸了許久,也沒有找到一絲一毫的痕跡,腳印、被人踩斷的草葉、樹枝……什麽都沒有,一切就像真的沒有人來過一樣。
“你出來吧。”
“呼~~~”原野上的長風吹過半人高的野草,嘩嘩作響。
“公子知道人是你殺的了。”
“咕咕咕……”回巢的野鳥在窩裏老婆孩子小蟲子,開開心心的準備睡覺。
“不會追究你的。”
“唧唧唧~~”伏在草叢裏的不知名小蟲摩擦著翅膀,向心愛的異性同類表白,沒有得到回應。
“快出來吧,我們很有誠意的,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你是個人才。”
“嗡嗡嗡~~”母蚊子看中了一個身體表麵積比尋常人要大的人類,激動的揮舞著有形的翅膀,呼喚著姐妹們一起上,誓要奪下這男人的一血。
原本腰背挺拔,如高山青鬆,如芝蘭玉樹的高貴騎士終於受不了了,揮舞著手掌拍起了蚊子。
“隻要你願意接這活,價格好說。”
忽然,騎士頭頂上一截枯樹枝悠悠開口:“此話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