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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隱

  既然是陸少陵開口要的,淩越也就很大方了賞了黃金萬兩,換回他一句“謝皇上賞賜。”


  待陸少陵同內監走後,玉陽殿裏又獨獨剩下淩越一人。他從床榻上起身,朝書桌走去。案上的小香爐正散著嫋嫋煙氣,聞著讓人神清氣爽。


  “隱,出來。”淩越鋪開紙,壓上紙鎮,頭都未抬起,隻輕輕喚了一句。


  話音剛落,書桌前已經單膝跪著一個人影,著黑衣。人何時來的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也不清楚。


  淩越瞥了他一眼,繼續問道“查到什麽了?”


  “回越王,查到兩件事,一是黑牢裏那位留了後手,二是寶兒到皇城來了。”這人抬頭,連麵上都覆著一塊黑巾,隻留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淩越下筆之時如行雲流水一般,一看便知是畫了很多遍了,很快就勾勒出女子的麵部輪廓。


  但聽見隱回的話,他的筆尖突然停住了。


  “寶兒怎麽來了?”


  “不知,來了有兩日了。黑牢裏那位……”隱似乎對寶兒並不上心,反而是再次提起淩煜的事情。


  淩越抬眸看他,眼神之中的不悅顯露無疑:“你話多了。”


  “是隱逾越了,越王恕罪。”隱連忙改口認罪,跟了淩越多年,自然清楚他的脾氣。


  作畫的人冷哼了一句,繼續落筆,深深淺淺,濃濃淡淡。一氣嗬成畫出了柳嫣兒的全貌,淩越看著畫中人,瞬時戾氣全收。


  一心沉迷在柳嫣兒身上的淩越,卻未瞧見隱眼裏的不甘和憤恨。


  “下去吧,查查寶兒因何而來。孤一切都替她安排好了,這時候她應該仍舊在西南才是。”淩越小心地用香爐,烤幹畫上微濕的墨跡,吩咐道。


  隱很快地收斂了神色,拱手行禮,消失在殿中。光看這身法,可以同輕塵比上一比了。


  雖是應了淩越的命令,但隱出了宮卻不是去的悅來客棧,反而輕車熟路地進了楚臨天的丞相府。


  而此時的楚臨天,正端坐在供著葉婉清牌位的佛堂裏,一絲不苟地抄寫經文。手邊已經摞了厚厚一疊,白紙黑字,字體清雅,十分好看。


  佛堂的門被小心地推開,侍女動作輕巧地換下微涼的茶水,便離開了。


  楚臨天在此抄經已有好幾個時辰了,侍女除了定時來換茶,都不敢進來打擾。


  侍女的腳步才剛走遠,隱便現身於楚臨天麵前,先彎腰行了一禮,接著開口。


  “相爺,隱有事相告。”


  楚臨天默不作聲,依舊一字一句抄寫著經文。半晌過後,一張白紙抄滿,他才抬頭看了看蒙麵的黑衣男人。


  “上次你來尋我,都是二十年前了。當年那件事,最後牽扯了太多的人,我是有悔的。你今日這遭又所謂何事?”


  聽得楚臨天提起當年的事情,隱也覺得心中愧疚。但已經過去那麽多年,就算他有悔又能如何?


  想至此處,隱又朝前走了兩步,兩人之間隻隔了一張桌子。

  “相爺,淩煜有後手,怕是要從黑牢裏逃出來了。”他雙手按在桌邊,眼睛直直看向楚臨天,透露著內心的焦急。


  楚臨天看他這般,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嗬~皇帝不急太監急,難怪你想起來找我了?當年你也是這樣,可是最後是個什麽結果,你我都親眼瞧見了。”


  “當年和如今不同,若是淩煜逃了,這江山越王便坐不穩當了。”隱咬著牙,辯解道,“好不容易得來的位置,斷不能有閃失。”


  楚臨天擱下手中的毛筆,眼神依舊平淡得很。他移開隱按在經文上的手,仔細地撫平被弄皺的紙張。


  “你當真以為他稀罕這江山嗎?”一句話輕飄飄地從楚臨天口中說出,卻狠狠地撞在隱的心口,“他從頭到尾要的就是那一個人罷了,可惜,人沒了。”


  隱默然,半晌說不出話來。


  楚臨天拿起抄錄完畢的經文,無視還僵在原地的隱,恭敬地跪在佛前,一張一張地將經文點燃:“你走吧,別再來了,皇帝有自己的想法。你若是真心為他,就順著他。是生是滅,都是命。”


  楚臨天一直清楚,淩越逼宮造反,從來都不是為了這江山社稷。他知道,這個男人心裏隻裝得下一個人,一個家,從來不是什麽天下。


  當年他自請去西南,怕觸景傷情是真,但為的卻不是先皇。在西南拚殺,到底也是為了忘記心中所痛。


  皇城本就是一座墳塚,他這般奮不顧身地跳進來,也隻是為了替她報仇罷了。


  隱站在原地,拳頭攥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攥緊。想說什麽,卻忍住了。最終他還是離開了,無聲無息,就像他來時那般。


  佛堂的門再次被侍女推開了,換了茶,磨完墨又小心地退出去。


  “十六,你既不願意走,那再幫我送一次信吧。”楚臨天突然開口,卻不知在對誰說話。話音落下之後,身後竟出現了一個人影。


  “請主子吩咐。”嘶啞的聲音響起,正是那個一直替楚臨天打探消息的暗衛。


  楚臨天理了理經文,從中抽出一張,上頭的文字明顯比其他的要更多些。


  他折了折,遞給十六:“送到陸少陵手上,小心行事,別叫遊兒發現了。”


  “是,主子放心。”佛堂中又隻剩楚臨天一人,他一張一張地燒掉經文,灰燼已經將盆裝滿了一半。


  經文是為誰抄的,又是燒給誰的沒人知道。丞相府裏的下人們都說,相爺是替夫人抄的。隻是這麽多年了,相爺到今日才想起替夫人抄寫經文嗎?


  而楚雲遊在從下人們口中聽到這件事時,麵色如常,隻有眼神中有暗芒一閃而過:嗬,爹,現在這般,是不是太晚了~

  佛堂之中,經幡靜靜地掛在牆上,檀香一絲一縷地飄散在空氣中。整座丞相府裏,隻有這裏杜絕了一切喧囂。


  經文被燒盡,盆中的火焰漸漸熄滅。安靜的佛堂中,卻突然傳來楚臨天一聲長歎:“嫣兒公主,是我對你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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