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戰天狼（六）
二十五年來，鐵烏赤每次獨坐在赤陽山巔遙望北方，都能看到一座由蠻族人親手修建的大城屹立於兩國邊境。
天狼城代表了當代大君的新政，代表了蠻族人的進步，更代表了他的失敗。
他自問，就算是他如願以償的當上了蠻族大君，也不會做出如此的改革。部族間的相互傾軋依舊會繼續，弱者會在死前被強者掠奪走屬於他們的一切。而強者也終將會有一天，會變為弱者。
以前，他從沒有覺得這樣的循環有什麽不對。直到他看到了天狼城，看到了蠻族人開始走出大雪山，看到了他們不再死於嚴冬和饑餓。
可越是這樣，他心中越感到難受，在他成為了赤陽劍仙之後，天狼城更成了他的一個心魔，仿佛那座城就紮根在自己的心中，讓他回不到曾經，走不到未來。
於是，‘射天狼’便應運而生，作為把一個天階上品修行者的畢生修為凝聚在一劍之中的招式，這招一出，相當於代表著赤陽劍仙作為修行者身份的完結。就算能夠保住性命，體內經絡也會由於嚴重超負荷的運轉而盡毀。
可赤陽劍仙依舊刺出了這一劍。
看著那道仿佛能焚盡一切的劍光直射而來，大合薩有些灰白的瞳孔就是一陣顫動，他能感受到這一劍所帶來的威力，自己如果硬拚，恐怕難免要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無暇多想，大合薩的手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外表宛若星空的水晶球體。球體不大，勉強能占滿大合薩有些枯槁的手掌，不知是由什麽材料製成，看上去深邃黑暗，時不時的還有點點星光閃耀其中。
蠻族鎮族神器之一，離落珠。這顆神品寶器一直由薩滿一脈持有，其除了基本防禦力驚人之外，還有一項異能，隻要持有者功力足夠，就可以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將其自身以及周圍的物質強行傳送回‘神域’之內。
大合薩到底還是心有不忍，不願意殺死這個他曾經的弟子。在這樣危機的時刻，還是選擇了用離落珠將他們兩人都傳送出去。
離落珠在手，大合薩整個人的炁息都是陡然一變。仿佛這片天空都在刹那間化作了宇宙星空，原本一往無前的‘射天狼’，也隻能在星空的壓力下化為一道微小的光束被吸入了離落珠之中。
“過來！”大合薩此時的聲音仿佛是自星空深處傳來，枯槁的老手向前一探，就有一股無形的巨力，牢牢的鎖住了已經力竭的赤陽劍仙。
巨力的壓迫讓赤陽劍仙的骨骼旋即發出一陣恐怖的脆響，眼角、口鼻全部都滲出了血跡。
眼見自己的身軀被吸往了離落之內，赤陽劍仙非但毫不慌張，反而露出了一種似愧疚，似解脫的表情。忍著劇痛，幽幽的對大合薩說道“師父，今日之後，你我兩不相欠.……”
話音一落，赤陽掌心也出現了一枚翠綠色小珠。屈指一彈，就射進了離落之內。
旋即那傳說中可以吸納世間萬物的離落珠仿佛是無法承載那枚綠珠一樣，竟是瘋狂的震顫了起來。
離落珠在薩滿一脈傳承了何止千年，它的存在恐怕比起蠻族本身都要古老，大合薩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發生。他連忙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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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起體內能量，瘋狂灌注到離落珠內，想要穩定住它，可無論他如何費力，這件早已與他心意相通的神器都沒有一絲回應，反而是越震越凶。
就在大合薩逐漸加大能量的時候，忽然有一聲‘哢吧’脆響，自離落珠上傳來。
裂隙很小，甚至就連大合薩的肉眼都難以看清，可隨著裂隙的出現，這片天地間的天地靈炁就瘋狂的衝入離落珠中，同時又有同樣的靈炁自珠中射出。這種充滿矛盾的運行方式很快便把以離落為中心的數丈空間都扭曲了起來。
即使大合薩身為天階巔峰強者，也無法承受這種空間的撕裂。老邁的身軀轉瞬間便布滿了傷痕，枯槁的麵龐在鮮血的洗禮下顯得有些猙獰起來。
“蕭疏珠……這件失落了無數年的神器，怎麽會在你的手裏……”在血肉被寸寸撕裂的時候，大合薩終於想明白了一切。那顆翠綠的珠子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另一枚神器，蕭疏珠。
與離落不同，蕭疏是一枚攻擊力極強的神器，而且還有將任何物質從‘神域’傳出的異能。但從未有過他現實的記載，傳說中‘神’在用它把火焰魔神傳送至東海海底之後，蕭疏珠就失去了蹤影。
如果不是今日親眼所見，大合薩一直認為蕭疏珠隻是存在於傳說之中。他不明白，這樣的神器怎麽會突然出現在赤陽劍仙手中。
“嗡……嗡.……”最後伴隨著一聲刺痛骨膜的異樣巨響，天上原本幻化出的星空就如同長鯨吸水一般倒灌進了離落珠內。接著，便是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可還不等大合薩已經破敗不堪的身軀倒下，一股巨大的能量就從他身前的離落珠中爆發而出。恐怖的威能瞬間吞沒了方圓百丈內的所有生命，無論是大炎鐵騎還是蠻族武士，隻要碰觸到了那道耀眼的白光，立刻就會化為一抹灰燼。
好在秦明為人謹慎，在赤陽劍仙被大合薩壓製住的時候，就把白瑾送回了中軍之內。隻是可惜了近萬名大炎鐵騎，由於距離太近，連一聲驚呼都不曾發出，就永遠消失在了這片天地。
比起大炎，蠻族兵力上的損失不值一提，僅有一個小部族在爆炸中失去了十幾名普通武士。
可失去了大合薩，這對於整個蠻族的信仰來說卻是沉重的打擊。千年來，還沒有一個大合薩是直接死於和大炎的對抗之中。看來，無論今日結果如何，僅憑大合薩的殞命，蠻族與大炎的仇恨都將無法解開。
出人意料之外，赤陽劍仙竟然從那道恐怖威能中存活了下來。他站在原地，體外泛著淡淡的綠光，看來是在他彈出蕭疏珠的時候，某種能量保護了他，此時他已經虛弱到了極致，傷痕累累的身軀，仿佛隨時都可能倒下。
可他的眼神依舊炙熱，盯著天狼城，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麽。
就在這時，一直緊閉的天狼城門，竟然緩緩的打開了。一個身披黑色鎧甲的高大身影緩緩而出，其身後，還有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蠻族武士。
蠻族大君，今天的另一主角，此刻才現身頗有些姍姍來遲的味道。
很多蠻族人甚至在第一時間都對他投來了憤恨的目光，因為在他們看來，正是大君的不敢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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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才導致了大合薩的死亡。如果不是大敵當前，這些蠻族部族恐怕會立刻聯合起來對他發難。
似乎是感受不到那些蠻族人的怨毒目光，大君鐵穆幹徑直的走到了兩軍陣前，站到了剛剛大合薩消失的位置。
“叔叔，謝謝你，到了那邊，也幫我跟大合薩說聲抱歉。”大君的聲音很低，低到隻有眼前已經傷痕累累的赤陽劍仙能夠聽到。
赤陽也隻是動了動嘴角，對現在的他來說，開口說話已經是一種奢望，之所以還在強撐著身軀，隻不過是在等為這場謀劃，劃傷一個完美的句點。
明白了赤陽劍仙的意思，鐵穆幹也不再讓他繼續受苦，巨大的手掌高高舉起，猛然一握，旋即就結結實實的轟出一拳。
樸實的一擊毫無花俏，甚至會讓一些看慣了精巧招法的大炎武者感覺到單調以及無聊。可真正的強者能夠明白，鐵穆幹的拳頭在轟出之時，幾乎在瞬間就抽幹了附近的天地靈炁。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蠻族大君的修為絕對不會遜色與赤陽劍仙。
感受到自己的血肉在拳轟之下而寸寸撕散，赤陽劍仙忽地自嘲般的笑了，他終於明白當年大合薩為什麽沒有選擇自己，這個侄子果然才是蠻族大君最合適的人選。且不說他這般年紀就有了遠超自己的實力，就算是智略，也絕非自己可比。看來，至少在死的時候，自己終究為蠻族的未來，做了一些貢獻。
一拳轟碎了赤陽劍仙，鐵穆幹沒有一絲得意。今天他不僅失去了他的叔叔，還失去了最忠誠於蠻族的大合薩。
可蠻族想要繼續發展壯大，就必須消除來自神權的掣肘。未來薩滿一脈的力量，必須躬身於君權之下。
接著，鐵穆幹站直了身軀，黑色鎧甲在陽光的照耀下宛如山嶽。即便沒有任何動作，在場的數十萬人馬依舊感到了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沉重殺意。
白瑾在親眼看到數萬鐵騎被瞬間吞沒後，就有些失神。這個從未經過戰場洗禮的三殿下終於意識到了戰爭的殘酷。而當他再次看到鐵穆幹時，一陣寒意就從起腦後傳來，他開始有些後悔自己親身臨陣了。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了那個讓他由衷感到畏懼的蠻族大君，就是他這次前來挑戰的對象。
倒吸了一口涼氣，白瑾竟然不自覺就往後連續蹭了好幾步。
“大炎聽著！你們挑釁我們在前，出兵攻殺我們在後。我與大合薩因不願看到兩族勇士白白犧牲而一忍再忍。即使你們兵臨城下，大合薩仍然想要弭兵消戰。可你們，卻用陰謀和詭計害死了他。”
鐵穆幹的聲音威嚴而深沉，讓人聽後不自覺就會產生一股沉重的壓迫感。
“天狼城，是我們蠻族的第一座城！但它不會是最後一座！你們大炎有句話，叫做‘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今天，我就要在這天狼城下為大合薩複仇！”
很多蠻族人都沒想到一向選擇與大炎妥協的大君竟然會如此強硬的表態，受到情緒的感染，也紛紛的呼喝起來。
“為大合薩複仇！複仇！”
一時間漫山遍野的呼喊聲直衝天際，讓正在與之對峙的大炎軍士打心底感到陣陣的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