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無路可退
“謝玄？”葉朝本來被嚇了一跳，他發現來者是謝玄，瞬間鬆了口氣，“怎麽是你？”
??“這話該我問！”謝玄把葉朝拉出門，低聲斥問：“葉夕不是讓你待在丁九巷嗎？跑這來幹什麽？”
??少年卻沒像以前那樣飛快反駁，“我……我……”他似乎像要哭的樣子。
??“你怎麽了？”
??葉朝蹲下來，很是沮喪，“阿姊忙著給你們做攀牆屐，讓我幫忙，她好像沒注意到我的匕首丟了，我不敢跟她說，匕首被這裏的看守拿走了……做完攀牆屐，她想給你們送去。我就想，趁出城前，她也不在，我悄悄過來把匕首偷出來，再悄悄回去，你們都不知道，她也就不會罵我了。”
??到底是少年人，想得如此簡單……謝玄愈加無語，“你知不知道！”他剛想罵幾句，又一想到葉朝如此看重父親留下的遺物，又平靜了些語氣，“以後做事莫再莽撞，吃了多少虧還不長記性！”
??“我走得可小心了！都沒被人抓住……”葉朝嘟囔著，“晚上又不好辨路，我好不容易找過來，沒想到這裏變成空院子了。剛想回去，你們就進來了。我還以為是那夥人呢！就躲在門後頭，想等人都睡下了，再悄悄摸過去看看。”
??想起夜探袁府時看到的情景，謝玄皺起眉，“你的匕首被慕容令拿走了。”
??“慕容令？”葉朝睜大眼睛，“他怎麽在壽陽？”
??謝玄看向葉朝，“你認識慕容令？”
??“啊？啊，不認識，也就聽說過。”葉朝支吾著掩過去，轉頭四下張望，“你們還要待多久？我跟你們一起走！”
??謝玄打量著葉朝，片刻之後才說道：“你阿姊在北城門，待會我們一起過去，外麵不安全，你一定要聽指揮。”
??“嗯！”葉朝點頭，看到孫無終和竺瑤都在朝這邊望，便小跑著過去打招呼。
??明月西垂，流雲半掩，壽陽城似乎又重回寧靜。
??方才孫無終攀到牆上警戒了小半個時辰，外麵巷道都靜悄悄的沒有人。謝玄思來想去，決定這就動身。
??他們把腳步放到最輕。謝玄走在最前麵，身後緊跟著葉朝。孫無終扶著竺瑤走在中間，還有三人殿後。一人緊跟一人。若遇危險，還能互相照應。
??轉過了兩條巷子都安然無事，謝玄提著心，仍不敢放鬆。從這裏走到北城門，還得再走半個時辰。
??巷子裏堆滿了兩旁住戶的雜物。晾衣的竹竿、醃菜的陶罐、拖貨的獨輪車，地上時不時就有一攤晾曬的幹菜……他們走得仔細，生怕不小心碰出響聲。
??“啪啦”一聲，前方一丈處傳出響動。謝玄腳步一頓，看清是隻野貓踩到一個木櫃上，睜著一雙綠色的瞳仁瞧著他們，又才鬆了口氣。
??憑著腦海裏的壽陽地圖，謝玄迅速厘清此刻身處的位置。還得穿過這條小巷，再往右轉。他示意後麵的人快點跟上。
??當他剛轉過巷角，卻猛然停下腳步。身後的葉朝冷不防，撞在謝玄的背後。
??巷道的正中央，那個高壯如熊的霄雲騎護衛，正抱刀佇立。另幾人分散站在他身旁，還有個人交叉雙腿倚靠在牆邊，正是慕容令。
??一見謝玄，慕容令笑著直起身，“四處都沒追到人，差點就被你們騙了。幸虧我仔細想了想，怎可能這麽快就跑得無影無蹤？那位挾持我的仁兄，一路拚殺過來可是受了不輕的傷。看來，等待還是有用的。”他邊說邊抬手，身旁的吐穀渾奇從胸口掏出一個短笛，吹出悠長的笛音。
??很快，巷口又湧進不少人，還有打著燈籠的袁氏部曲。
??謝玄緩緩抽出腰間長劍。孫無終瞧著竺瑤被鮮血浸透的後背，心中一悸。竺瑤則微凝雙眸，握緊了短刀。葉朝在謝玄身後伸出頭，看清了前方說話的人，不禁驚呼：“慕容令！”
??慕容令也看到了葉朝，瞬間神色一變，眸光甚是複雜。
??目睹慕容令的神情，謝玄突然想起來，暗探曾報，在北境見燕軍到處張貼尋人令，以吳王名義尋找葉氏姊弟。方才葉朝提到慕容令也是一副語焉不詳的模樣，難道慕容垂父子與葉塢之間，還有什麽隱藏的恩怨？
??“阿奇，”慕容令示意他的護衛靠近，耳語說了些話。吐穀渾奇邊聽邊點頭，然後用鮮卑話告知了周圍護衛。
??慕容令又向葉朝招手，“阿朝，你阿姊等了你好幾日，你過來，我帶你見她。”
??葉朝驚訝地看向謝玄，“你不是說阿姊她……”見他輕輕搖頭，葉朝又閉上了嘴。
??一名護衛上前耳語了幾句，慕容令訝道：“跑了？”他垂眸思索了瞬息，又道：“罷了，先帶葉朝回去。”
??少年抓緊謝玄的肩膀，朝慕容令嚷道：“我不跟你走！”
??謝玄看著慕容令，又側頭睹一眼葉朝，突然意識到那晚在袁府第一次見慕容令時，他為何覺得有些眼熟。
??原來，他們倆長得……還挺像，都是飛翹的鳳眸，高挑的鼻梁，白皙的膚色，連下垂的唇角都有七八分相似。隻是葉朝還是少年，眉目更柔和漂亮，缺少慕容令身上那股冷冽的英氣。隨之而來，謝玄心頭疑問又加深了幾分。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遠遠傳來袁瑾的聲音，“還是殿下英明，設計在四方布防！”慕容令一直沒歇息，袁瑾也不好回府，隻好帶人親自搜捕亂民。此刻他接到傳報，急忙趕了過來。
??四五十名袁氏部曲很快把狹窄的巷道前後都堵得水泄不通。袁瑾跑到慕容令身邊，抬袖抹去額頭的汗，即朝身邊屬下令道：“放箭！”
??“不能放箭！”慕容令立刻阻止。
??“啊？”袁瑾眨眨眼。
??慕容令指向葉朝，冷冷道：“那少年我要帶走，必須毫發無損。”
??世子？少年？但來不及再細想，袁瑾點點頭，抬手下令：“動手！”
??袁氏部曲中的弩手退到後麵，刀手一擁而上。
??謝玄挽劍一蕩，推開衝在最前的幾名刀手。孫無終一把將葉朝扯到身後，包括竺瑤在內的全部人，皆提刀上前迎戰。
??幸虧這巷道隻有一丈多寬，人一多便施展不開。謝玄因手中利劍鋒芒無雙，亦能抵擋一陣，教對方不能近前。可他深知，此時恐怕再無外援，若不盡早想辦法脫身，他們人少力竭，便隻能束手就擒！
??“袁公子！”謝玄突然朗聲言道：“你派到北門的守軍去了大半夜，還是毫無回音，你就不疑惑嗎？”
??袁瑾已經和慕容令退得遠遠的，他們同時聽到了這句話。慕容令淡淡望了謝玄一眼。袁瑾心中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按常理，他應該早就接到了回報。可現在，無論是否成功平亂，北門那邊都杳無音信。
??“你想說什麽？”袁瑾沉吟。
??謝玄手中劍花翻飛，又道：“袁公子初掌豫州，難道對豫州軍就這般自信，認為都在你掌控之中？”
??袁瑾抿唇握拳，遲疑著沒有答話。
??把袁瑾神情瞧在眼裏的慕容令，冷笑一聲上前半步，“此人甚會攪亂人心。袁公子，莫要聽他胡言。阿奇！拿下他！”
??一直未曾出戰的吐穀渾奇早已蠢蠢欲動，他抽出燕刀，跨入巷道，一腳踏出足有三四尺，每步都走得震響。眼看對方揮刀重重砍來，謝玄隻得揚劍迎上。
??“乒”一聲脆響，山河劍與燕刀相撞，錚錚顫響！刀劍相持，兩件兵器竟然都未受損！謝玄和吐穀渾奇的眼中同時閃過一絲訝異。
??壓在山河劍上的燕刀傳來千鈞之力，謝玄雙手握緊劍柄，咬牙撐起，卻不免後退。三四步之後，他腳跟抵住牆腳，再退無可退。借著牆壁反撐之力，謝玄緩緩抬臂抵住燕刀。隨之換來的，卻是對方更甚兩倍的力量！
??慕容令唇角揚起，搖動手指，“拿下他們。”
??眼見其他霄雲騎護衛同時抽刀上前，謝玄眉心一凝，聚力滑動山河劍，刃刃相磨，發出尖銳刺耳之音。他彎腰一沉，從吐穀渾奇的壓製中脫出身來。燕刀順勢砍下，在巷壁上破出一道深痕，霎時塵土亂飛。
??一擊未中，吐穀渾奇顯然有些動怒，他揚刀轉身，追著謝玄再戰。
??這條小巷本就狹窄，又有多人在動刀爭鬥。霄雲騎護衛要去搶葉朝，又被謝玄帶的人攔著。葉朝隻好不停東躲西藏，可總是還沒呆安穩，別人的刀就劈了過來。
??被挾持時都不曾皺過眉的慕容令，此刻卻看得眉頭蹙起，終忍不住出聲喚道：“阿奇，奪人要緊！”
??護衛當即應承一聲，轉身去尋葉朝。
??正拚力抵抗的謝玄鬆了口氣，身邊的竺瑤遞來一個眼神。謝玄心照不宣地明白了竺瑤的疑惑。為何慕容令會對葉朝如此看重？看神情，慕容令分明在擔心葉朝的安全，而不是要殺他。
??但謝玄已答應過要將葉朝帶回，與葉夕相聚。不可讓葉朝被燕人帶走！他不再細想，躍身擋在最前，劍指來人。
??又是此人礙事！吐穀渾奇怒得大吼一聲，雙手握刀，疾衝而來。
??“砰”地一聲，山河劍與燕刀再次相撞，震得眾人耳中轟鳴，餘音悠長，宛如龍吟，久久回蕩在巷道中。這次，燕刀刀刃上卻裂開了一道縫！
??謝玄握緊還在顫響的劍柄，眸色淩冽，抵死不褪。然而他們人數終究太少，又一個燕衛衝過阻攔，生生一刀，劃在謝玄背後！火辣的疼奔湧而起，謝玄咬牙，抽回山河劍，挽出一道劍花，去擋背後來襲。吐穀渾奇得了空隙，趁機上前，又是一刀刺中謝玄的肩背！
??“阿郎！”“謝玄！”目睹這一幕的孫無終和葉朝失聲驚道。
??大概看出這群人中最能打的是謝玄，再加上世子先前的懸賞，不少燕衛都想親手抓住他。光與吐穀渾奇對峙，謝玄還能打個平手。此刻包圍他的燕衛不下六個，謝玄無法顧及周詳，身上的傷越來越多，麻布衫都浸滿了鮮血。
??葉朝捏著孫無終的肩膀，眼淚汪汪，“再打下去，謝玄就要死在這兒了！”
??站在旁邊的竺瑤拚力擋下袁氏部曲的進攻，他和孫無終幾人眼睜睜看著謝玄被燕衛包圍，卻苦於被人糾纏，無法突破過去那邊幫忙。
??又是一刀劃過謝玄手臂。
??血肉割開，葉朝看得倒吸一口冷氣。竺瑤轉頭望向葉朝。
??謝玄一直都未哼一聲。他被六個燕衛逼至牆邊，燕刀重重包圍，再無路可退！隻要刀鋒落下，定然死路一條！
??他輕輕歎了口氣。
??突然巷外傳來一聲高呼，有人踉踉蹌蹌地跑來，“阿郎！不好了！餘碩將軍被擒了！”
??趁眾人怔神的刹那，竺瑤身形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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