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重逢晴虹
藍天之上，白雲舒卷。沿途是富庶的農田，金燦燦的稻麥長勢頗好，已是秋收時分。每隔千裏，就有一兩家茶亭、麵館伴山而開，給舟車勞頓的路人提供歇腳的地方。
??盡管傷勢沒有痊愈，九畹還是不想耽擱。於是，接連十幾日不停歇的趕路，眾人終於跨入都城。因為全城百姓仍在為地母大壽慶賀，城主規定不許任何轎輦馬匹進出，眾人隻好入鄉隨俗，下了馬車，徒步走進都城。
??城內一片安寧繁榮的景象。街上行人如織，兩邊商鋪鱗次櫛比，酒樓茶肆，招牌林立，百貨雜陳，香味飄逸，喧嘩叫賣聲不絕於耳。這段日子奔波勞累，每個人都提心吊膽，害怕敗花宗那群妖物再奪金商符，因此夜裏輾轉難眠。如今，見賀琅姝、傅北溪、範孝冬三人都如釋重負，露出難得的笑顏，九畹也暫且忘卻七彩羽一事，陪他們好好重回原本祥和的生活。
??賀琅姝在布莊裏挑挑揀揀，傅北溪和容修在古董鋪內品鑒賞玩，而範孝冬在一個賣字畫的攤位前駐足良久，他手裏拿著一本石印小畫本，看得津津樂道，臉上的笑容更不同於往常的嬉笑。九畹好奇，伸過腦袋去瞅，不料範孝冬慌慌忙忙地把冊子合上，收進袖中，看了一眼她，黑黑的臉蛋上難得浮起紅暈，說話也磕磕絆絆的：“九畹你走路怎麽都不吭聲的？！”
??“是你看得太入迷了。”九畹眉毛一挑，“又淘到什麽奇書了？”
??“沒什麽，就是講些……江湖軼事的。”
??就在此時，忽然響起幾聲鑼鼓。在不遠處的一片大空地上，人群密集，歡呼呐喊聲此起彼伏。範孝冬拉著九畹湊上前，原來是街頭賣藝人。
??兩個矮個子男子頭戴幘巾，左臂環抱小鼓，右臂執鼓槌，張口嬉笑，聳肩抬足，恣意調謔。
??表演結束，另一個男子拿著一個銅盤來接賞銀。
??九畹拿出自己的荷包，被範孝冬壓了下去，“都城可是大城市，用到錢的地方多了去了，省著點。”
??九畹點了點頭，剛把荷包放好，就聽右邊一片鼓掌聲，賣藝男子感激涕零地說道，“兄台太闊綽了！”
??“區區小錢而已。”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像是黑夜中的一道閃電，霹靂一聲，擊醒九畹的感官，她循聲望去，那人頭上束一根緋紅發帶，正揚袖離開。
??聽那人聲音嬌脆悅耳，不曾想竟是個男子。再看他的腳踝，雖被長袍遮掩，但不曾聽到銀鈴聲響。
??九畹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呆呆地杵在原地。但是轉瞬之間，她的眼瞳赫然放大，臉上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激動。
??隻見那人驀然回過頭，現出一張巴掌大的臉，五官精致絕倫，皮膚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雖然做男裝打扮，但是因為她的身子矮小，相貌豔美，根本難掩女兒家身份。
??兩顆淚珠奪眶而出，九畹飛奔著上前，一把抱住她，“晴虹。你怎麽會在這裏！我好想你！”
??“你放開！”女子毫不留情地推開九畹，冷冰冰地望著她。
??“晴虹，你不認識我了？”
??“你是誰，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九畹啊！你難道忘了我嗎？不可能，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
??周圍一群凡人都在看好戲，心裏偷偷揣測著碧衫少女和紅衫俊男之間的恩怨情仇，範孝冬見勢連忙拉開九畹，“這位兄台，不好意思，我朋友可能認錯人了。”
??“我沒有認錯。”這句話是對範孝冬說。
??“你就是晴虹。”這句話是對晴虹說。
??“我的確叫晴虹，但我不認識你。”
??交流之際，一陣淡淡的樂聲響起，晴虹警覺地往後探了一眼，然後複又隱入到人流之中，九畹自然緊緊跟在她的身後。晴虹氣急，生怕引起注意，就對九畹施了定身咒。九畹凝神聚力解了定身咒，可晴虹已經不知去向。
??迎麵人群疏散開來，又聽那陣淺淺的好聽的樂聲漸響。九畹望向街道的彎口，隻見一群手執器樂的黃裳少女施施然而來，她們臉上皆帶著笑，卻目不斜視。反倒是圍觀的普通百姓，尤其是男子，雙眼不住在少女們身上打轉。在她們之後，有一輛寶蓋流蘇香車，雍容華貴，隔著層層珠簾，玉輦之上紫金相間的華服隱現。
??車轅兩側各有一位碧裳少女，身上佩劍，手持金鑼。
??車行得極為緩慢，少女腳步也慢，在經過九畹時，車內的女子突然傳來一聲：“停。”
??隻此一字，卻百轉千回。
??碧裳少女複傳道，一雙媚眼竟在九畹的身上停留了半晌。
??方才城門口的守衛分明說不許有轎輦出入都城，可這群人此刻明目張膽地在街上遊行，陣仗浩大，顯然沒有把城主的命令放在眼裏。更讓人奇怪的是，也沒有任何城中守衛前來製止。難不成，轎中坐著的人就是地母娘娘本尊？
??心中有許多疑團未解，恰巧車內女子又喊了一聲，反倒讓九畹愈發困惑了。
??隻聽她道：
??“孽徒，你往哪裏走？”
??聞言，兩位碧裳少女各抄起手中的小金鑼，當當當敲了三響。
??這鑼聲清脆悠揚，聽著並無不適之感，但忽聞不遠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叫喊，眾人紛紛望去，竟是方才那個出手闊綽的紅衫俊男。他站在大道中央，白皙的肌膚在陽光下近似透明，眼神空洞無神，表情仍是冷淡的。
??九畹心一緊，看樣子晴虹一定是招惹到轎中的女子，難不成晴虹怕連累自己，才不肯與她相認的？經曆了那麽多，九畹不再那麽莽撞，決定先隱一隱，靜觀其變，伺機而動。
??“這麽美的樣貌，為何要藏著掖著呢！”話音未落，自轎內飛出一條絲帶，打散晴虹的緋紅發帶，烏發如墨，明眸黛眉，肌如白雪，唇若朱砂。原來方才晴虹使了障眼法，普通凡人壓根看不穿她的女兒家身份。
??“我都和你說了多少遍了，入了花花穀，你永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雖是淩厲狠絕的話語，轎中女子的語氣中卻帶著咯咯的笑意。
??花花穀。
??眾人談虎色變，沿街的店鋪都紛紛閉門不做生意，原本熱鬧繁華的街道一下子變得慌亂無措，尤其是漂亮女子，都掩麵離去。
??九畹在亂流中左顧右盼，目光和容修對視了三秒，他的眉頭微蹙，但不是忌憚花花穀的名號，而是不明形勢。
??若是連容修都未曾聽聞花花穀，更別提範孝冬、傅北溪和賀琅姝了。
??範孝冬隨機應變，見先前那兩個賣藝男子貌似沒有那麽害怕，便快步走去，從錢袋裏拿出一串銀貝打聽道：“兄台，你們可知那花花穀是什麽來頭啊？”
??“你連花花穀都不知道啊！”賣藝男子把錢揣在口袋裏，眼睛瞟了一眼轎輦，悄聲說道：“花花穀內住著一位千金娘娘，聽說她貪戀女色，尤其是貌美如花的。每月初七，千金娘娘都會來都城抓漂亮姑娘進花花穀，那些姑娘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所以啊，城裏有女兒的人家一聽到花花穀，唯恐避之不及。不過至今為止，沒人見過千金娘娘的真容，大家都說，她是個陰陽人。”說完，賣藝男子也收拾起物什，準備回家睡大覺去，才不願趟這趟渾水。
??範孝冬一知半解，但得到一個關鍵線索——千金娘娘喜歡漂亮姑娘。要是九畹和賀琅姝被瞧上了，又是徒生枝節。
??這回，他總算是幫上大忙了。
??看來還是市井生活適合他大施拳腳。
??範孝冬沾沾自喜之時，卻聽到身後大喝一聲，他扭頭一看，一條三丈寬的錦帶自轎內淩空卷來，鋪成大道，那個紅衫美女踏帶而去，一步一步，如同被控製的傀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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