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鮫人淚
一陣騷動過後，洞外又風平浪靜，但洞內卻不再安寧。
??“阿爹，阿母，晴虹，千丈……”容修聽著九畹不時叫喊著不同的人名，看著她表情痛苦，雙手緊緊撚著披風。
??“不要啊！不要啊！”午夜夢回，曲畔慘象，總是反複重演，吞沒九畹的思緒，讓她痛不堪言。
??沒過多久，她已是冷汗涔涔。即使容修又耗費靈力為她安神，也收效見微。
??“嘟——”十六也醒了過來，溫柔地蹭了蹭地九畹的腳踝，企圖平複她的心情。
??容修望了她一眼，又將目光挪回到九畹的身上，抬起手，本想輕輕為她拭去額間的冷汗，但遲疑了下，還是放下手，靜靜地坐在邊上。
??隔日一早，九畹被一陣莫名其妙的聲音喚醒，睜開雙眼，一個小小的身體軟乎乎地伏在她的大腿上，像是十六似的，可十六沒有他的胖手胖腳，那分明是個孩子。
??她正想抬起胳膊去動他，才發覺身軀僵麻，毫無氣力。
??感受到九畹的動靜，孩子蠕動了一下身體，抬頭望著她，嘴巴波波作響。
??“好可愛噢！”九畹與他相視，過了半晌，她才恍然一驚，不可置信地說道，“等等，你……該不會是容修吧？”
??“波波——”小孩嘟著圓潤的小嘴。
??“真的是啊！”九畹望著他，嘴角漸漸上揚，“你還是小時候可愛，長大了太……太難相處了。”
??“咳咳——”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輕咳。九畹斂起笑意，吃痛地伸開手臂，抱住孩子，又緊盯著洞內緩緩出來的人。
??那人身穿藍色錦袍，一雙眼睛漆黑如墨，深邃而高貴，讓人不敢過久注視。
??“容——容修。”九畹結巴地叫道。
??“我去給你取了點空穀蘭，補氣養神，你服下，應該會舒服許多。”
??“噢。”九畹乖乖地張開嘴。
??容修頓了一下，又彎腰伸手喂她。
??九畹勉強嚼了幾口，又意識到懷裏的孩子，不禁問道，“這個孩子是哪裏來的？”
??“我和十六離開的時候他還不在，應該是從洞外爬進來的。”
??“會不會是昨天救你的那個人的孩子？”
??“救我？”
??“恩。昨日你受傷，是有人叫我把你放到潭水裏的。”
??“她這麽說，你便這麽做了。”
??“你當時昏迷不醒，我也沒有辦法。”
??“那人是男是女？”
??“像是女子的聲音。”
??容修眼眸一亮，伸手握住孩子的右手。孩子登時哭了起來，聲音響徹洞穴。九畹連忙在他耳邊哄他高興，這才止住他的哭聲。
??“你嚇到他了。”
??容修語噎，無言反駁。
??見勢，孩子破涕為笑，伸直兩條小胖腿站了起來，像一隻貓似的覆在九畹的肩上，笑嘻嘻地望著容修。
??容修臉一沉，又繼續說道，“昨晚你的‘千裏傳音’掉了出來，我和孝冬聯係上了。他們上了島，暫時安全。”
??“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做？”
??“如今外麵都是鄭牧的人，我們隻能靜觀其變。”
??九畹望著容修，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漸漸恢複氣力，而趴在肩頭的孩子竟然安然入睡。九畹把他抱在臂彎裏，凝視了許久，又看了一眼容修，輕聲問道，“他的阿爹和阿母這麽久沒見到他，一定很擔心。我想出洞去尋尋。”
??容修見孩子熟睡，淡淡開口，“他不尋常。”
??“你什麽意思？”
??“海宮在地下八千丈之深，普通的凡胎根本無法活命。你看看，他身上有無隨身攜帶之物？”
??九畹一邊摸著孩子的內兜，一邊反問道，“連你也不能確認他的身份嗎？”
??“我剛剛替他把脈，他身上既無仙氣，又無妖氣，甚至，他連氣息都沒有。”
??聞言，九畹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不出容修所料。
??“可有發現？”
??“兜裏沒有。”九畹摸著孩子的胸膛，忽然感覺脖子下方有一凸起的異物，她解開纏繞多圈的裹巾，看見他的脖子上有一條紅繩，而紅繩的中央墜著一顆藍色的珍珠。
??“這是什麽？”
??容修盯著那顆藍色珍珠，薄唇輕啟，聲音淡淡的，“鮫人淚。”
??***
??海上新日緩緩冉起，老人孤身站在海邊，遙遙望著無邊無際的盡頭。傅北溪一路尾隨他出來，望著他孤獨的背影良久，最終還是決定走上前去。
??“老人家，你還好嗎？”
??老人嘴角抿出兩道深紋，不動不語。
??“南海九公主對你而言，一定很重要吧……”
??老人的紅眸顫了顫，蒙上一層薄霧。
??“你們想知道什麽？”
??“南海九公主的下落。我的朋友需要她。”
??“我想她也愛莫能助。”
??“不，隻要有一線希望。”
??“希望……這十年，我嚐試了上萬次，失敗了上萬次，早就不知道希望為何物了。你知道這世間最殘酷的是什麽嗎？”
??傅北溪默默不語，隻聽老人自問自答道，“是永生的軀殼和不滅的回憶。”他的瞳子漸冷漸暗，就連懸在半空的初日都無法溫暖。
??“去年，我方才從一位高人口中得知，我天生煞命，與我親近者，皆不得善終。我從未見過我的親生爹娘，但自從那天起，我就時常會猜測，他們或許早就因我而死。我掙紮了許久，自責了許久，我甚至想過情願失去所有的記憶，換一個無憂無愁的未來。可是，我又不想忘。我不想忘記當年傅老爺收留我時我內心的感恩與激動。我不想忘記與琅姝這十多年朝夕相處所積累的情誼。”傅北溪側頭望著老人，“難道，你的過去連半點希望都尋不到嗎？”
??老人聽著他的話，遙望著遠方，過了許久，他才遲緩地張開口，他的聲音如同一壇沉封了多年的陳釀，滄桑而動人。
??“自古以來，龍生九子。可是那一年，母後誕下一女，她一出生就是魚尾人身，哭聲似歌，父王驚喜萬分，從此視她為掌上明珠。因為，她就是父王等待五百年的吉兆。海族上下慶賀了三天三夜，大家都在期盼著她成年的那一日，期盼著她能早點吹響寒清角，護海宮一世安穩。”
??“難道你是南海九公主的哥哥？”
??“不錯，我是南海七太子，流澤。我知道，我看上去像個廢人。”
??“這是否和南海生變有關？”
??“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一切都要從十年前說起，那日，小九剛滿十八……”他的思緒飄飛，回到了十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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