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關外
翌日卯時,晏嬌才醒過來。伸手一摸身上的被褥,暖融融的。
自己昨夜坐著坐著,居然就躺下睡著了,甚至還搶了那人的被子?發覺身上被子蓋得妥妥帖帖,她楞了瞬,立時坐了起來。
屋子裏空落落的,沒有一個人。她下了榻,躋上鞋子。這幾天每天都走一整個白晝的路,她這副身子哪兒受得了,如今小腿酸酸脹脹,像灌了好幾斤的鉛。晏嬌有些恍惚。
已經幾天過去,她和慕淮倒像是被人遺忘的拾荒者,穿行在無邊無際的大漠,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真正見到大興朝的駐軍。更何況明珠和落月也沒有半點消息,不知道她們逃出來了沒有……
坐在榻上唉聲歎氣了一會兒,她走出屋子。
這日借宿的是一家獵戶,或許是為了抵擋夜裏的風沙,此地的人家都把院牆結得高而厚,院牆上掛了各色狼皮。那大娘的哥哥打獵還沒回來,如今就剩她一個,在土院子的灶房裏不知煮什麽東西,香味順著風口飄過來,晏嬌的肚子就嘟噥響了兩聲。
餓了,她走上前,想跟大娘買些吃的。
那大娘聽到動靜,正在給灶裏扇風的手停了下來,視線不由自主落到她臉上。晏嬌疑惑,隨後才反應過來,是她唇上不對勁。那櫻紅的唇瓣上還留著一個傷口,是昨天夜裏慕淮發了瘋咬的。
如今被外人這樣看著,她就覺得頗為不自在,眼前又浮現出那廝發狠的神情,那一點破皮的痛從傷口上蜿蜒開來,晏嬌臉上微麻,好似那雙手重新從她臉側撫摸到耳垂,勾起一陣顫栗。
她僵僵地站了一會兒,不自然地轉過臉,卻正好撞上小閻王的目光。
一大清早的,慕淮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穿了一身回紇男人的服飾,頭上還編了辮子,除了皮膚比回紇男人白淨許多,看起來還真像是那麽回事。
四目相對,晏嬌就輕易看到這人下唇也被她咬出的一道傷痕。昨晚她是真的毫不客氣,下手比他重多了,那道傷口落在他發白的唇色上,很是清晰,很是昳麗,像給一副水墨畫點了一點朱色。
活該 !
見他也這副模樣,晏嬌想發笑。可一笑唇邊更痛,她又想哭。她隻是站在那兒,略略尷尬。
慕淮倒是神色坦然,親昵地喚她:“嬌嬌,過來 。”
外人麵前,他們的人設是新婚燕爾的夫妻。
晏嬌忍下尷尬,問道:“什麽事?”
一麵走到他跟前。
誰知慕淮一聲不吭,隻是左手扯過她的胳膊,幾乎是挾製似的,把她拖到了屋子裏。晏嬌猝不及防,心想他真是越來越不講理了,狠狠地瞪著他,就見慕淮輕飄飄地往後略了一眼。
晏嬌不明白,順著他的視線往後看,還沒看到什麽呢,就被這人直直拖回了房裏。
晏嬌鬱悶極了,緊緊蹙著眉,簡直要被這人氣死。慕淮不多解釋,隻是道:“他們的人可能追來了。”
“有追兵?”晏嬌狠狠一震,把原本到嗓子眼要罵他的話全都吞回去了。
她湊在門邊,隔著門仔細聽了聽,外麵靜悄悄的,什麽動靜也沒有。見慕淮神色認真,她也知道不能耽擱下去,轉身去裏麵收拾包袱。
說起來,他們包袱裏除了糧食和水,如今也隻剩給慕淮換藥要用的小剪子、繃帶和兩瓶藥。昨晚慕淮扔給她的匕首她沒接,如今就在兩人睡過的枕邊,晏嬌一並收過來,遞給慕淮。
慕淮搖搖頭,推回給她:“給你防身。”想起什麽,他清涼的目光望著少女,忍不住多提點了一句:“既是防身用的,下回別把刀尖對準自己。”
他的音嗓冷極了,這是又想起那回她在鴻臚寺遇到魏王的事,氣她不爭氣呢。
晏嬌怔了怔,下意識道:“那你呢?”
從驛館出來,為不引人耳目,慕淮的那把長劍已經扔了,如今他們就這一個武器,慕淮留給了她,他自己遇到危險該怎麽辦?更別說,他還帶著重傷。
慕淮隻淡淡道:“我沒關係。”
仍是不放心,又提醒她:“若真在路上遇到什麽不測,嬌嬌要自己記住到西州的路……大興駐軍都在東邊,最邊境的是肅城,若是能活下去走到那兒……”
聽不得這種交代後事一樣的口吻,晏嬌鼻尖酸了酸,打斷他:“別說了。”
“若是能或者走到那兒……”慕淮堅持了下去,“肅城守將謝懷仁雖是個粗人,也算個俠義之士。何況應照離也在那兒,大小姐知道該怎麽做的。”
他歎了一聲,又把東去的路線再和她講了一遍,尤其是沿路幾個關卡,更是與她點明。最後才認真地看著她,問她:“記住了麽?”
晏嬌喉間一澀,望著他的雙眸,點點頭。
收拾好包袱,兩人立時出發。
天地遼遠,戈壁黃沙綿延起伏。舉目四望,都是一模一樣的精致 要不是能看到那在沙丘之中的太陽,人走在大漠上,根本就分不清方向。
晏嬌不敢鬆懈,緊緊跟在慕淮身後。即便是受了傷,慕淮這幾日也是不敢停的,眼觀鼻鼻觀心,隻帶著晏嬌往最一個方向走去。
他們又走了好一段路, 大漠上忽然起了風。
這風很不對勁,風裏嗚嗚咽咽,還夾雜著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是疾馳而來的馬蹄聲。
那一片馬蹄聲轟然有序,沿著風鑽入人的耳朵,急促混沌如雷,沉沉敲擊人的後背。
晏嬌心底好似被纏上一根繃緊的弦,隨著那鼓聲一聲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一道一道跳動。她怔了怔,發覺手心裏已經滿是細汗。那馬蹄聲越來越近了,同時,風裏響起一道口哨聲——
又尖又利,長得讓人聽著刺耳。
晏嬌知道軍營裏也有用哨聲傳遞信號的,於是拉住慕淮問。
“不是大興的軍隊?”
“不是。”慕淮硬邦邦地答。又覺自己太冷冰冰,頓了頓,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這些追兵人數不多,不足以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