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多謝殿下
她話裏帶刺,或許連她自己也沒發覺。
聽出那幾分諷刺,慕淮停了停,跟她解釋:“她不是我的未婚妻,也不是什麽青梅竹馬。”
見她不言,又補了一句,“我心裏沒有她。 ”
“……”氣勢上不能輸,晏嬌反唇相譏,“可她明明還一口一句‘慕淮哥哥’的喊殿下,她心裏可隻裝著殿下,連蘇蒨她們也說她是殿下的未婚妻呢。”
不知不覺每句話都撚了酸,帶了刺,說到最後,或許是自己心虛,晏嬌隻發出個氣音,不理他了。
慕淮卻頓了頓,沉聲問,“她喊我……什麽?”
這人聽不懂人話麽?晏嬌氣急,與他四目相對道,“慕淮哥哥……”
一語未落,便見與她視線交纏的小閻王,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裏,一副沉靜乖巧的模樣,耳尖不受控製,紅了紅。
“再、再喊一次。”
晏嬌:“……”晏嬌恨不能給這人幾個爆栗。
“少來 !”她把頭扭向一邊,“你去找你的順陽縣主喊。”
小閻王斂了斂神色,這才鄭重其事地說了一句,“是我識人不清。”
他這副模樣,晏嬌反而不好數落他什麽了。冷靜下來後,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剛才過於衝動,顯得心虛極了,非要和他爭出個勝負來。可她說到底,也沒什麽立場去爭這個勝負的。
她歎了口氣,沒再說話。她坐在地上,這人也一塵不染地蹲在她身邊。和他繼續僵持下去總不是個辦法,想了想,她一手攀扶著依靠的那棵老鬆樹,就要自己站起來。慕淮問她,“大小姐的傷勢……”
腿上好像流失了力氣,晏嬌試著動了動,便是一陣扯痛,額上冒出細細的汗,她將唇咬緊,才不至於發出痛哼。
慕淮幾乎是下意識伸手要去攙扶她。
晏嬌連忙往旁邊躲了躲,一雙眼睛瞪得渾圓,貓似的直直盯著他,讓他的手就這麽僵在了半空。晏嬌下意識如此,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會兩人都尷尬了。
她索性道:“多謝殿下,勞煩給我找個樹枝就好。”
好似被她這句疏離的“殿下”刺到,慕淮沉默了一下。
還有比她更倔的人麽?但凡認定一件事,無論如何也扭轉不回來。慕淮隻能微寒著臉,給她到一旁尋了個樹枝,規規矩矩地遞給她。晏嬌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接過,全然沒發現他生氣了。
那雙眸子水潤潤的,慕淮別開眼,也冷了冷她。
他到那匹小紅馬那兒,前去查看馬腿上、蹄上落的傷。
這匹馬馬蹄上還插著箭,箭矢深深釘入馬掌,傷口極牢固極深,分明不是金城公主這樣的小姑娘拉開、發出的力度。慕淮麵色更寒,漆黑的眼底滿是陰厲之氣,翻滾著嗜血的殺意。
慕淮再轉過身,見那渾身髒兮兮的少女撐著樹枝,把身子支了起來。她一條腿分明折了,隻一落地,麵上就痛得頓失了血色。就是這樣,她亦不發出聲音,還在勉強。
慕淮沉著臉,“姐姐打算就這麽回去?”
小紅馬的傷可比她好不了多少。林子裏天色灰暗,晏嬌乍看了一眼,看不出來時的路,也看不出這裏離出口、離營帳有多遠。隻是如此,她還是不肯落了氣勢,喉嚨裏發出個低低的“嗯”字。
真是不知死活的小東西……
慕淮冷冷的,“姐姐是想把這條腿也廢了,落個殘廢才好?”
晏嬌反問,“那你是要把馬給我?”
慕淮沒說話,將他那匹黑鬃馬從來時的方向牽過來,見少女麵無血色,一雙眸子看著他,像一潭靜水泛開漣漪。他不知為何臉色更冷了,沒好氣地道:“姐姐能上得去,這馬就給你。”
少女認認真真地“唔”了一聲。
攙著那根簡陋的樹枝,一步一步挪到那匹馬跟前,一隻手夠住了馬韁,那隻折了的腿輕輕踩上馬鐙,試圖發力跨上去,可隻是稍動筋骨,疼痛就自四處牽扯上來,痛得霧氣霎時從眼底湧出來。
她眨了眨眼,將這些淚花憋回去,咬唇努力將淚意全都吞下去,卻也無濟於事,眼眶裏朦朦朧朧,兩隻眼圈泛紅,一眼望過去,讓人心底生出細密的疼。
她和那馬鐙抗爭了半天,眼看著淚水都要串成珠子掉下來,慕淮到底再看不下去。
下一瞬,身後有人攬住她的腰,手上使力,幾乎是將她抱上了馬背。
晏嬌愣住。
身周還有他清冽好聞的香氣,那被他環過的腰,此刻僵得厲害。
見慕淮掀袍就要上來,晏嬌如夢初醒,下意識掙紮了一下,“你別過來 !”
馬受了驚嚇,好在被他牽扯住。慕淮反問她:“你這幅樣子,還怎麽騎回去?”
“反正你別過來。”少女眼圈還是紅紅的,垂著眸子看他,見他神情陰鷙到可怕。
慕淮握緊韁繩,終是一言不發地走到前頭,清清冷冷道:“坐好。”
馬緩緩朝前行出幾步,小閻王不知想到什麽,忽而回頭,“我方才扶了姐姐,我……”
他的意思,這是在外,又是在這秋狩的圍獵場,各世家都在,天子也在。一般情況下,若是被人看見他們這樣回去,難免要生出誤會。
慕淮求之不得,可也知道他喜歡的姑娘心不甘情不願。
誰知這話在晏嬌耳朵裏,就變了意思:“怎麽,你也知道自己欺負我了?你之前也總是欺負我,到現在良心未泯……”
真不知道她腦子如何長的。
慕淮被她一嗆,又回了頭。
他沒有回答,卻在她抱怨完了,才低低地說了一句。
“什麽?”晏嬌問。
小閻王好似歎息了一下,過了片刻,晏嬌聽到他的聲音悶悶的,從前麵傳過來。
“這樣便叫欺負了麽?我不是什麽良善之人,姐姐可是小瞧了我。”
晏嬌:“……”
“你怎麽越來越……牙尖嘴利。”她嘀咕了一句,腦子裏不知想到什麽,麵上暈開一點紅,幹脆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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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比晏嬌預想的還要長。四處枝葉遮罩,隻能見幾縷天光,灰暗的視線裏,兩人更加安靜到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