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怕你丟了
慕淮並不在意，帶著她到臨窗那方桌子坐下，往杯中滿了酒，“吃飯，吃完帶你去玩。”
這兩天她喝的都是苦藥，味覺都快沒了，也就沒什麽胃口。
隻喝了幾杯酒，晏嬌專心致誌地看窗外，她新奇極了，“好熱鬧呀。從兩年前上元……我就沒見到這樣熱鬧過。”
她說話時，鬢肩珠綴亂晃，很是可愛。
慕淮垂下眸子，眸底映著燈火，有溫柔清澈的光，“嗯，今日十五，自然熱鬧。”
若不是那道聖旨，今日少女與他出來，本該是另一個身份。
晏嬌自然不知他在想什麽，她隻想出門熱熱鬧鬧地玩，可小閻王吃得不緊不慢，嫌棄酒菜似的，她也不好意思催。便看一段時間外麵，又偷偷看他一眼。慕淮想發笑，順著她站起身，讓明珠進了內間來。
八月十五，也和上元燈節一樣熱鬧。坊市裏多的是掛出好幾排花燈的攤子，走兔飛虎，花花草草，各色樣式的都有。晏嬌看得眼花繚亂，從一麵看到另一邊，每個都想收著。
她一張臉浸潤在螢螢燈光裏，肌膚細膩如瓷，笑容明媚可人，開心得像個孩子。秦樓吩咐身後跟著的侍衛，將燈籠一一收了，明珠跑到旁邊攤子上買了兩根糖葫蘆，晏嬌口中咬了一顆，蹭在唇邊黏黏膩膩的，慕淮含笑著伸出手，輕輕幫她擦掉。
她轉過頭，場景朦朦朧朧與記憶裏的重疊，即便他身姿如竹，清雅出塵到惹人注目，依然隻是默默跟在她身邊。燈火憧憧，他不是什麽岐王，隻是她一人的影子。
忠誠又卑微，不離不棄的影子。
隻要她在，影子也一直在。
晏嬌心口悶悶的，隻看了一眼就扭頭拉著明珠繼續走。將前麵攤子上的吃食和果酒都嚐過了，一路遊玩到穿行帝京的曲江河邊。
高大的石拱橋上也是熙熙攘攘，橋下大大小小的船隻無數，泛行於寬闊的水麵，一直駛向水天相交之際的那輪圓月。
畫舫在夾岸燈火中穿梭。晏嬌將方才和明珠一起買的瓜果抱了滿懷。
沒讓別人動手，伸手摘了顆荔枝，一剝開外皮，汁水便溢了一手，她氣惱，取了帕子，見慕淮也從那些瓜果裏取了一顆荔枝。
自從到了這兒，連剝葡萄這種事都有人伺候著，在晏府她不用親自動手，如今居然真的退化了。
晏嬌一臉尷尬。
小閻王細細剝完了皮，晏嬌卻連手上汁水都沒處理幹淨。
慕淮抬起頭，正見她笨手笨腳地擦拭，忙活半天也還沒剝完一顆荔枝。
不禁唇角含笑，“大小姐，你也有這麽笨的時候。”
“我這是……”她出言反駁，下一刻便唇齒間一涼，他方才剝好的那顆荔枝，此時含在她口中。
甘甜從唇齒漫入喉間，混著他衣袖間一股淡淡清香，幾乎將她完全籠罩。
她隻覺得耳邊莫名癢，伸手捏了捏，居然有些燙。
慕淮抬眼，目光落在她手上，看了看晏嬌，待她吃完了，又拿了盤子給她吐核。
“……”她低下頭，有些惆悵，覺得自己遲早要被慣成廢物。
“何必要為難自己呢？”慕淮忽然出聲。
晏嬌抬起頭來，不明白他話中之意。
“我聽說，太子妃在蘇太傅壽辰上，又被人有意為難，才有墜馬一事。”
燈火朦朧得入墜夢中，慕淮的麵容也模糊，視線卻一錯不錯，隻落在她臉上。
眸心黑沉沉的。
這是又不知道生了哪門子氣了，晏嬌想了片刻，試探著開口，“我和李意行的婚事，隻是一場誤會，幾個月後就要解開的。我……”
說到一半又有些氣自己，她又不是小閻王什麽人，犯得著和他解釋一遍嗎？
“我信的。”見她猶豫，慕淮打斷了她。
他信的，就是不信，他也不會讓婚事成功。
晏嬌這才心口一鬆，“她們針對我，也是以為我真能成為太子妃。還有盧氏和晏凝露，為這事才處處見不得我好，非要擠兌我。不過你放心，有我在，哪能讓她們欺負了我。”
慕淮靜靜聽著，忽然輕笑一聲。
“對他們當真上心。若是肯用一分對我，大小姐還有什麽得不到的？”
晏嬌咬了咬唇，哪遭得住他突然說這個，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隻是眨眨眼，用澄澈如水的眸子，無辜地看著他。
慕淮與她相視許久，到底落敗了，自暴自棄地歎息一聲。
罷了。
本就是他一心一意，少女如今不再躲著他，故意敷衍和回避著他，不拿把他當弟弟的話來氣他，乖乖巧巧地在他身邊，他還有什麽好求的呢。
喜歡一個人就是認輸的開始，他還要她怎樣呢？
隻是他也會有不甘心的時候阿。
他的一切都能隨她拿去，卻隻得到這點零頭的回應。
上岸時晏嬌起了玩心，偷偷擠進人群裏，正要往最熱鬧的地方走去，手心卻倏地傳來一陣溫軟。
慕淮牽住了她的手。
“轟”地一聲，一朵花火在天幕炸開，她怔忪地抬頭望去，滿城流光，煙影繁華，她卻能發覺，街市上眾人一並抬頭，仰望天際驟然炸開的煙火；身邊少年視線輕得如雲，眼中隻望著她。
晏嬌麵上掠過紅霞，卻不自禁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慕淮看著她，亦沒強求。
她悄悄低頭，聽得小閻王聲音溫柔若風，漫染著一層脆弱的苦澀。
“這裏人多，我怕我一放手……就把你弄丟了。”
掠過她耳邊，也拂過她心間。
天穹中一簇一簇煙火升起，又在雲間散作滿天星。人群越發喧鬧，晏嬌擠在人流中，幾乎是被裹挾著走，誰知慢慢被擠到石拱橋上，她拎著裙角，穿過漫漫人海，遙遙看到了小閻王，風姿俊雅到在人群之中一眼便能發現他。
他臉上不再是慣常的溫柔和清漠，焦急攏上眉梢，銳利的眸子裏蘊著化不開的戾氣。
晏嬌不免得意起來，誰讓他總捉弄她，現在看他憋屈一次，這是有報當報。雖然想得泄憤，可晏嬌也隻敢在人流如川的地方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