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別來無恙
身下濕漉漉的，難受得很。她也顧不上了，腦子裏天人交戰片刻，到底起了身。
小孩子就是麻煩，她帶出來的，現在就得她找回去。
晏嬌才剛站起來，身前不遠處就傳出一陣孩童的腳步聲。晏嬌轉憂為喜，正要開口喊她，卻聽月窈上氣不接下氣，稚聲催促著，“就到了就到了，你快些呀，就在前麵 ！”
晏嬌來不及走出去，那株海棠樹後就出現了兩個人。月窈氣喘籲籲，幾乎要累到趴下去，她手上死死拉著個高個的……男人？
已經兩年多不見了，可晏嬌一眼就認出了月窈身邊這人。
當然認識，化成灰她也得認識的。這人居然是陳識賀……冤家路窄啊 ！
兩年不見，他比先前個子又高了不少。
全帝京皆知，長寧侯世子豐神昳麗，俊美無儔，要不然晏嬌身為堂堂首輔家的千金，也不至於追在他身後跑五年也不死心。
晏嬌這兩年也聽過晏老夫人偶有提起陳識賀的事。
說是這人張狂至極，前一年長寧侯在江東遇刺，腿上落下重傷，他憤然為家父報仇，帶兵直闖入匪寨活捉匪首，鍘其腿，剁其雙手，將不成人形的匪首埋於土坑，讓人架起篝火觀了三日，直到那匪首沒了生氣。
從寨子裏抓捕的其餘一百多俘虜，也都被他活埋了，手段極其凶殘，簡直聞之令小兒夜啼。陳識賀也因此沒到隻有書臭味的翰林院，即便是去了科考，也因報家父之仇一事被永明帝賞識，給了他東宮的一支兵衛，賦閑時還讓他在大理寺錘煉。
……總之這人挺可怕的，晏老夫人正是因此，之後才閉口不再提兩家親事。
大概是在校場曬多了，他膚色也比從前黑了些，臉部輪廓分明，還是俊秀，卻少了少年稚氣，目光炯亮，多了些狂妄。乍一眼，好看到讓人有些目眩。
晏嬌傻眼，腦子有點暈。
“你阿姐……”
陳識賀也停了下來，抬眸望過去。
拉扯著他的不過是個哭包小娃娃，他還以為這哭包的姐姐也是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這一抬眼，那人身形還掩在花葉間，他沒仔細看那人的臉，隻是掃了眼，見是個身形窈窕的少女，怔怔站在那裏，有些意外，迅速錯開了眼去。
怎麽說也是個姑娘，換成平常，他是一概不理的。
隻是這小丫頭剛才說她阿姐受傷了走不得，陳識賀為免嚇到少女，停住腳步不靠近，笑道，“方才我聽你妹妹說，你受了傷走不得……”
他笑起來時，眉眼俊美，晃得人頭暈目眩。晏嬌卻沒多少旖旎心思。
陳識賀話隻說到一半，就驟然停住，愣愣望著離他還有數十步遠的少女，眸中惶然瞪大，渾身都動不得。
晏嬌剛才實在是傻眼了，這會見他目光直直望過來，眸中先是渾噩迷茫，倏然瞬間盈滿驚喜。這是認出她了吧？
“我去……”晏嬌低嚎了一句，一點開心都沒有。顧不上別的了，麵子要緊！
她鵪鶉似的，驀地又縮了回去，把自己藏到那青石後頭。
陳識賀確實認出了她。
上一次見她還是在幽山書院之後，晏旭到江陵府赴任，晏老夫人到府上拜訪，也再不提起兩家親事。而晏嬌，自隨父上任後，已經過了這麽久。她才剛回京，他還來不及看她，永明帝忽然下了那道轟動天下的賜婚聖旨。
晏家大小姐，未來太子妃……
陳識賀恍惚，兩年不見，她竟長成這副模樣。雙眸如水，瑩白的肌骨好似璞玉，立在海棠樹下，依稀還是自己相識那麵容，卻愈發姝麗，仿若一枝阿芙蓉，呼之欲出的清新明豔。
他緊張半晌，不知要說些什麽，卻見晏嬌躲他似的，手腳麻利地縮了回去，隻在那青石後，露出一點衣裙。
她方才和他對視，臉上明明倉皇，連躲也是刻意避開他的目光。
少女窘迫極了，耳根子都發紅，如被煙霞醺染，撓人心尖的嫣紅，身周花都黯然失色……他從未見她流露如此神情，直直在他心上一擊。
陳識賀心底被劇烈地猛敲了下，“咚”，他呼吸竟都窒住。
“晏姐姐 ！我找人來救你了 ！”月窈撒開陳識賀的手，朝晏嬌飛快奔過去。
“……”晏嬌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抬手擋住他們視線，“別、不許過來 ！”
真是倒黴透了，要在這麽尷尬的時候，遇到陳識賀……她隻想讓他們都遠離她。
她不覺得來親戚有什麽好羞恥的，可這樣的事，古代人遇上了總會覺得尷尬，何況這人是男人，還是她互相看不順眼、幾年不見、又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死對頭。
陳識賀未發覺她的異樣，肆意笑了：“晏嬌，兩年不見，你怎麽愈發蠢了。”
晏嬌：？？你才蠢 ！
他主動開口了，晏嬌也不好不回，這才從石塊後露出個頭，訕訕笑道。
“是、是陳世子啊，別來無恙呀，哈哈，您真是越來越風姿俊美了哈。”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晏嬌沒臉沒皮慣了 ，覺得和他厚臉皮也無妨。
陳識賀唇角勾起，笑得灼目，看著藏在石後的晏嬌，滿目不安的怵惕，他俊顏忽然微微扭曲。
“怎麽，不樂意見到我？”
這不是廢話嗎 ！晏嬌翻了個白眼，先前的緊張到現在，都有些不耐起來。這人真是沒眼色的……
陳識賀稍頓。
他原以為自己兩年不見她，早該忘了她，可有些東西隻是在心底一直被他壓抑了。凍結這兩年，直到再與她見麵，全都叫囂著從他身體裏破土而出。
那或許是早就積壓下的情感，卻被她退縮的動作，刺得有些痛。
他正要開口，忽而想到什麽，終於發現她的不對勁。
邁出的腳步又停了下來。
“晏嬌，你哪跑出來這麽個妹妹？她說你受傷了，傷在哪了？”
晏嬌眼睜睜看著他終於停下，這才鬆了口氣。
嬉皮笑臉地盯了回去：“陳世子，我真沒事。不叨擾您了，您忙您的，日後有緣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