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戲言一場
雖早些出了晚香苑,一路上卻還是風雨飄搖。
不知是昨日那迷惑神智的軟玉枝,還是那幾壇晚香苑的酒,亦或是回府路上風雨兼程。
慕淮翌日再醒來,頭腦昏沉得厲害,喉間幹澀,就連發出的聲音也嘶啞難聽。
他抬手摸了摸唇畔,目光緩緩望去窗外,蒼白的麵上浮上些許陰翳。
唇畔恍惚還有昨夜夢中的旖旎……他落寞歎了口氣,隨即被自己氣笑。
他夢了一夜她,就連昨日那花魁,麵容也變成了她的。
她真是會蠱惑人心,讓他就連將那些她和太子的來龍去脈都聽了,也恨不了她。
這實在不公平。
今日他索性待在書房,眼下一片淡淡烏青,秦樓立在外頭,就聽書房裏時不時傳出的咳喘聲。
他心底一片紊亂,就連手裏的書都看不進去。
秦樓悄無聲息地進來,為他倒了一杯茶。
慕淮接過微抿了一口,秦樓觀望著他的神色,猶豫半晌,還是開了口:“今早公子不朝,陛下頒了賜婚的聖旨。”
給誰賜婚,已無須說明。
慕淮原本一派仙姿無欲,聽及“賜婚”二字,腦中囫圇空白了瞬,一息湧上喉間,他來不及捋順,立時嗆得彎腰重咳,再抬眸時,眼尾近乎偏執地染紅。
秦樓心都提到嗓子眼,楞楞地看著他,“公子……”
大概從喜歡一個人起,便談不上什麽公平。
慕淮輕歎一息,抬手止住秦樓腳步,麵容變得深沉,唇角微抿,從容莫測得可怖。
忍,他忍不住。讓,他斷然不肯。
那就將要帶走她的人都攔下,就好了。
慕淮支起身子,啞著聲道,“惠妃那邊,都查清了?”
“是。”秦樓見他無虞,才朝門外抬手示意。
一個侍衛得令入了書房,半跪下首,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屏氣斂聲地兩聲奉上去:“殿下,有人在安化門外摸出這封信來。那人已經招了,是走的貴妃和魏王專驛,殿下可要親自審問……”
慕淮將手裏茶盞磕在桌上,聲色嘶啞。
“把他放了。”
那侍衛和秦樓一同抬了頭,“殿下?”
慕淮取了那信,信手拆開,隻淡淡掃過,便點了燭火,將那信放在燭火上,靜靜看著明火將紙張吞噬殆盡,化為塵灰。
他輕聲說著:“把那人放了,讓他重新捎去一封信。”
婚事既是聖旨又何妨,他要讓這聖旨,也等同戲言一場。
誰都別想搶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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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園之中,軒窗寂寂。
晏嬌這日不知睡了多久,才在睡夢裏被人一聲聲溫柔喚醒:“小姐,小姐。”
明珠圓潤可愛的臉就在眼前,晏嬌迷迷糊糊問了句什麽,就聽她輕聲道:“小姐,府上差了人過來,說是聖旨來了呢。”
明珠拈了顆塊梨糕,送到她嘴邊。這糕點一口咬下去甜得厲害,晏嬌這才算醒了。
她渾身說不出的乏,卻覺得屋子裏小丫鬟們都縮得像鵪鶉似的,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一個麵生的小丫鬟忽然樂津津地道:“大小姐,府上差人說聖旨來了。”
晏嬌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明珠唯恐她接受不了,拉了她的手道:“小姐,據說是前兩日,太子殿下……”
“給誰賜婚?”晏嬌猛地炸毛。
明珠笑道:“小姐,自然是你啊。”
晏嬌頭腦一熱,兩眼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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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晏嬌沒聽晏凝霜和宴凝露的話,獨自留在琅園。
聽說聖旨是一大早到府上的,府裏眾人接到聖旨的時候還是懵的。
晏老夫人雖早有預料,卻也不知該喜該憂。
喜的是帝京裏傳了好一陣的風雨總算有了眉目,往後旁人也不好置喙嬌嬌;憂的是這事完全未過問過嬌嬌的意思,太後點頭,陛下降旨,這全程,也未過問晏家的意思。
她想了一夜也想不明白,可這婚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退的,隻能讓晏旭好言和陛下說幾句……君臣之道,實在無可奈何,晏府也隻能遵旨。
婚事與國祀撞期,國祀之後又是新邑公主的婚期,如此一再拖延,最早也得到今年冬。
比起晏府,晏嬌在琅園待得樂不思蜀,除了聽到聖旨後受了驚嚇,心中更多的是恍惚。
事情走向和衛清宜說得分毫不差,她是占了晏凝霜一部分命格,才扯進這樁婚事。既然這婚事最終成不了,那她暫時認了也無大礙。
晏嬌寬慰自己,她也就隻能這樣了,原主這天煞孤星的命都讓她硬撐到了現在,接下來的路還能糟糕到哪兒去?
她對這婚事不在意,這些丫鬟婆子們卻不同,麵對她越發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慎,惹怒了未來太子妃。
第二天,未跟隨晏凝霜一起早些回京的秦掌事,忽然把一對瞧著隻有十一二歲的小姑娘領過來見她。
“月思、月窈,都是沒了爹娘的孩子。是奴婢阿姊收養長大的,這兩個丫頭長在京郊,也是手腳利索能吃苦的,這上洛風物、人情,她們可比我懂得多,大小姐若是閑得無聊,正好讓她們陪著說話解乏。”
晏嬌一手撐頭,另一手百無聊賴地輕叩桌麵。
有個詞叫養虎為患。
晏凝霜也是心大,她前腳剛走沒兩天,秦掌事後腳就到了她屋子裏,和她表殷勤。
或者說,這人在惠妃宮裏待了十幾年,雖然被惠妃賞賜給晏凝霜,誰知道惠妃和晏凝霜,到底是誰利用了誰?
真是費腦子。
晏嬌懶懶掃了一眼,這兩個女孩長得都清秀可人,倒是比晏凝霜和秦掌事看著順眼多了。
晏嬌點了頭。
明珠和落月便把人帶下去,吩咐了沐浴洗漱。
張嬤嬤笑道:“有勞掌事了,我們小姐昨日還念著不能好好到這周邊玩一玩,掌事到底是宮裏出來的,想得這般周全。”
“不敢當。”秦掌事笑得殷勤,“奴婢既因這兩個丫頭的事留在這,正好安排給大小姐,若是大小姐喜愛她們,之後帶回院子裏,也是她們的福氣。”
誰敢用你的人啊。不過是看在那道賜婚聖旨的份上,才想著巴結大小姐……
張嬤嬤笑了笑,秦掌事與她客套幾句,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