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千秋殿（3）
她說的話如綿裏藏針：“阿蒨是自幼跟在皇後身邊教導，無一不好，隻是這出身太顯赫了些。有娘娘撐著場麵，求娶者可想而知數不過來，隻是她這樣的出身，不許個萬人之上、人中龍鳳的，才能當得起一句般配？”
這話影射了蘇氏，又差直接把皇後想撮合蘇蒨和太子的心思點出來了。
聽了這話，蘇蒨羞惱地拿宮扇遮了麵，宮扇之後，一張清柔的臉上卻不知因想起什麽，糾結地咬了咬唇。
可太後聽到長公主這話，卻並未做出任何反應。
方才被調侃的姬晚這時也將目光投過來，輕輕笑了笑。
蘇皇後將昌樂長公主的話接了去。
“我蘇氏清貴顯胄，阿蒨又伶俐過人，她討人喜歡，哪是得了本宮的麵子。長公主，你敢在我蘇氏所有麵前，將他們自己的功勞抹去，說他們都是‘因著有皇後撐場麵？’”
蘇氏一族，可是將當朝蘇太後也一並算了進去。
蘇皇後往日對長公主無不尊敬，今日忽然被她這樣毫不留情地發問，昌樂長公主微微色變。
長公主多數時候在姬氏本宗，也隻是有事覲見，才偶爾入宮。
今年春宮中春宴，太後也廣下帖子，那時昌樂長公主正因小女清都郡主患病拒了入京，因此和蘇皇後，也足足有一年多未見麵了。
怎會想到，隻不過一年餘過去，蘇皇後就敢這樣犀利地問到她臉上來。她被皇後一哽，麵色有些狼狽，隻是還念著這是永明帝為蘇太後準備了幾個月的萬壽宴，這才勉強吞下心頭這口怒氣。
長公主淺笑道：“皇後娘娘瞧著麵色不比從前，想來是為族人的事煩心至極，清減不少。阿倩自有她的福氣在，皇後還需保重鳳體，多加照顧自己才是。 ”
“族人？長公主真是會猜度我。”蘇皇後卻被她刺中，目光冰冷地拂了她一眼，又轉向蘇太後：“姨母 ！我哪是隻顧族人。您掛念太子，可太子可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難道就不曾憂心他？”
晏嬌有些無語地撥了撥麵前的茶壺。
皇室的關係真是微妙複雜，不過她最不喜這樣綿裏藏針的場合，哪哪動作都不自在。
無語的不隻有她。蘇太後也為幾人的明爭暗鬥鬧得頭疼。
她沒有理睬蘇皇後，千秋殿大殿內便一時寂靜到落針可聽。
眾人都提著一口氣不敢說話，這時忽然響起一道嬌笑聲，隻聽惠貴妃緩緩道：“霜兒，為本宮斟一盞酒。”
眾人不約而同望過去，隻見一個身影聞聲而動，在眾人不留意間，惠貴妃桌前忽然多了個嫋嫋聘聘的少女。
少女身姿清柔，舉止卻優雅大方，縱使身上匯聚了眾人幾十道目光，麵上仍是維持著柔和的笑，清麗脫俗。
少女不緊不慢地倒了一盞玉液於杯盞中，抬眸時與惠貴妃目光相對。
惠貴妃彎了彎唇，微微頷首。
少女得了授意，才執著杯盞，直起身轉向殿內眾人。
“臣女晏氏，見過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太後娘娘萬壽無疆。”
盈盈一拜，出水般清麗溫柔，卻端莊到挑不出一絲錯。
“晏氏。”蘇太後被她吸引去目光，好奇道，“你家主是哪一位？”
晏凝霜檀口噙笑，溫順地垂首，“臣女是樂興坊的晏氏次女，家父遠在江陵，如今任江陵府刺史。”
蘇太後聞言就笑了，讚許地點點頭。
“不錯不錯，原來你是嬌嬌的妹妹，早聽人談起過你，果然也是個出色的小娘子。”
蘇太後言語間不可謂不親切，言辭不可謂不周到，給足了麵子。
可說起她時，隻說聽過她，卻不是“前首輔晏旭的女兒”，也不是“盛京第一才女”，居然是“嬌嬌的姐姐。”
晏嬌她可真有本事，她還沒出手，就已經搶了她的風頭。
晏凝霜心裏忽然開始泛苦，她掩在衣袖之下的手，摸摸攥緊了手指。
不適隻在她眼裏停留一瞬，她垂了眼簾，遮去眼底情緒。
她仍是含著淺淺笑意，柔和如風：“正是如此。姐姐容色才智過人，臣女一直都望其項背的。”
太後已是七十大壽，這一生波瀾壯闊，早年時什麽陰謀詭計沒見過，什麽人心險惡沒領略過……如今吃齋念佛，隻圖心安，也不樂意見小輩們鬧個你死我活，正是隨心所欲的時候。
她說一句喜歡、不喜歡、讚許一句、責罵一句，雷霆雨露均是大恩，麵對這樣地位高不可攀之人，哪怕是被嫌棄了，也隻能當福分。
晏凝霜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便順著她的話認了。
蘇太後見她沉默下去，又多問了一句：“今日你來了，你姐姐也來了罷？”
晏凝霜張了張口，正要說話，蘇太後直接越過她，對身旁的呂蟬衣吩咐。
“快去，把嬌嬌喚來陪我說話。”
呂蟬衣察覺出太後對晏家大小姐的不同，每每有晏家大小姐陪在身旁，太後娘娘都心情極佳，待她如同自己孫女似的。當下便輕聲應了，下去時還微彎了唇角。
昌樂長公主得了趣聞一般，笑望向太後：“這做妹妹的都是這般出色無匹的妙人兒，隻怕做姐姐的，定是驚為天人了。”
又轉向了坐在身旁的姬晚。
“這位晏家二小姐，你們不是向來與她走得親近麽？怎麽她家裏還有個小娘子，都不曾聽你們提起過？”
姬晚笑了笑，“阿嫂有所不知，晏家大小姐前兩年都跟著晏大人出任了的，我也隻是在她回京之後見了一次，勉強剛與她認識。”
昌樂長公主不知想到什麽，忽然也笑了。
“你一說，我倒是想起這麽個人物來。聽說她從前和禮部尚書府上的大公子……”
晏嬌也離得不遠，聽到從長公主那兒傳出的嬉笑聲，一時隻想吐血。
她們說話也不小聲點，她都能聽見的好不好……
眾人陷入紛紛猜測，就見宣安宮的蘇太後近侍女官呂蟬衣正領著一個少女，朝丹陛走來。
那少女身量窈窕，身姿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