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裙下之臣
可無論哪一條,都不該有她的位置。
晏嬌一時有些黯然,羽睫輕顫,低低地垂下了頭。
慕淮聽了她這話,卻難以置信似的,一絲希冀如閃電,迅速劃過他的眼睛。
“嬌嬌是怕我……還會納側妃?”溫和的語氣中是壓抑著的難以置信。
她會為他日後要納側妃而猶豫,那說明,在少女心中,也有他一點位置……
少女沉默與猶豫時他失落到極點,如今察覺到她話外的意思,他心底有隱秘的歡喜湧上,說不出的愉悅自得。
他在她眼中尋到一點位置,聽見她這些話,已是滿足。
他怕少女沒心沒肺,從來不把他放在眼裏;也怕他若是強求了她,有朝一日她也因為不在意,做出雍容大度正妻的模樣來。那比直言拒絕他更令他難受。
他輕聲道:“嬌嬌,我若是眼裏放得下別人,從回到帝京,岐王府裏一直有人塞人進來,早就住下不少小娘子了。”
晏嬌眼睛濕漉漉的,如無措的小鹿,有些不安地望著他。
慕淮想起她從前在別人麵前的張狂模樣,她是晏家大小姐,從來跋扈不可一世,對別人囂張到極致,從不服輸的模樣。在他麵前卻如此柔軟。
慕淮隻覺得心底也軟得一塌糊塗。
他眉目清雋,狹長的鳳目裏盛滿了溫柔與愛慕,俯下頭輕啄她的指尖,再抬頭時,又現出良善無辜與委屈的模樣來。
仿佛還是那個時時擔心著被她拋棄的孤親少年。
慕淮執起她的手,緩聲問:“嬌嬌,你信不信我?”
這句話他方才已問過了,又重複了一遍,仿佛在求證什麽,偏執地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晏嬌被他無辜的目光蠱惑,就又點了頭。
這回沒有猶豫太久,她悶悶地道:“我當然相信你了。”
這話剛落,月色般皎潔的麵上就落了些許微紅。
慕淮眼中瀲灩似水,已盛滿了笑意。
晏嬌出言:“為什麽偏要……”
“我覺得嬌嬌極好。”慕淮不等她說完,輕歎了一聲。
晏嬌偏過臉。
慕淮卻似無所知,噙著笑意,指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岐王的身份算什麽,在大小姐麵前,我從來不是什麽殿下。”
他近乎固執,“不是岐王殿下覺得晏家大小姐很好,是我認為嬌嬌極好。
晏嬌與他對視 ,從未想過小閻王有一天能和她說這樣的話,不禁又有些悵然。
原書裏那個大殺四方、睚眥必報的反派角色,心中有無數野心,就算是為了晏凝霜黑化,又哪會那麽執著於情情愛愛?
完全不需要哇 !
晏嬌掙脫開他的手指,又偏過了頭,忽然想起什麽,幹巴巴地道:“我回帝京那天,盛京城安華門外擁擠著一堆馬車,聽說都是上京的世家貴女的。”
慕淮“嗯”了一聲,不明白她緣何說起這個,隻是安安靜靜地仰頭看著她。
仍是那個甘願臣服於她裙下的姿態。
晏嬌莫名有些心虛,聲音低了下去:“我聽說,這是太後娘娘萬壽快到了,太後娘娘這次不僅要辦萬壽宴,還要在宴上為各位皇子選妃。”
“你既然是岐王殿下,又住在十六王宅,天子腳下,太後娘娘怎麽可能放過你……”
慕淮想發笑,斂著眉輕咳了一聲,將她的話打斷。
晏嬌不期他會如此,被看穿心事似的,有些尷尬地轉過頭,隻是盯著他。臉上又不爭氣地紅了紅,卻在他眼底尋見了幾絲戲謔。
晏嬌:??
慕淮這廝還是故意捉弄她的 !
為這種事不舒服多沒麵子!晏嬌不服氣,故意固執地瞪了回去。
慕淮含笑看著她片刻,見少女是真生氣了,又不免不忍和心疼,隻摩挲了下她細嫩的手,笑道:“晏嬌,你是傻的麽。”
晏嬌越發不解了。
慕淮說了下去:“我重回帝京,永明帝認了我的身份,太後娘娘便當即點了個貴女,要為我指婚。我告訴她,我早就喜歡上一個嬌氣的小娘子,我認識她已有數年,除了她,我誰都不要。可我又唯恐她不願嫁我,也不肯放開她。”
“思來想去,既是要為我張羅婚事,我還是想娶她為妻。”
“太後便問我,是哪家的小姑娘?”
慕淮忽然停了下來,溫柔地看向少女,道:“大小姐真是招人喜歡,你什麽時候給太後娘娘留了念想,讓她兩年都忘不了你,嗯?”
晏嬌忽然就想起她當年在長秋宮當眾給太後剝的幾盤核桃,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她嘿嘿一笑:“我哪知道,太後她還記得我這樣的……”
“嬌嬌自然是最好的。”慕淮與將額頭貼在她手上,柔聲道:“你如此傻,以後可怎麽辦?太後想起你時,和我說,她當時是看你可愛,故意欺負你,拿你尋開心,你若是肯撒個嬌,如此討人喜歡,她怎會為難你?”
“我就知道 !”晏嬌瞪大眼睛,恍然大悟的模樣,“太後她也真是,拿我取樂子……”
慕淮輕笑著一歎。
晏嬌麵上飛紅,又低下了頭去。
慕淮極有耐心,又溫聲細語地好生哄她。
他是當真將她視為世間最珍貴的珍貴,見不得她為任何事受委屈,維持著這樣心願臣服的姿勢說了好一會話。
得到少女不算肯定的首允,他已滿足了。
外麵守著的丫鬟、嬤嬤們半天沒聽見談話聲,便又忍不住咳了幾聲。
晏嬌如夢初醒,慌忙想把慕淮拉起來。
“你快起來。岐王殿下,讓外頭這些人看見了,祖母要罰我的 !”
他是皇子,怎能被人看見跪在她一個臣女裙邊?
晏老夫人院子裏的人自然信得過,不敢輕易來窺探屋子裏的場景。可她還是放心不下啊。
慕淮輕聲應了,轉目看窗外天色,已是紅霞鋪陳漫天。
他再將晏嬌強留下去,隻怕晏老夫人要怪罪他,耽誤她的孫女。
慕淮起了身,卻在與少女擦身之際,又低了頭,薄唇在少女額間觸了下,隻是一點,便又從善如流地分開。
他笑歎了一聲,“嬌嬌,我的大小姐,真好。”
他這一生孤苦流離,能得少女這一句話,便食髓知味,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