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山陰晏氏
應照離信手拿了個來吃，嘴上扯開話題，“這個時節的李子可酸著，阿姐別吃，要被酸壞了。”
一邊說著，卻往口中連送了兩三個。
晏嬌被他氣笑，拍掉他又伸出去的手：“你傷才剛好，又敢吃這些寒性的東西了？”
應照離不情不願地收回手，癟了癟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樣。
距離江陵府風波平息已經有四個月，他在那場動亂裏受了傷，雖然韓大夫一口一句皮肉傷，可那隻是哄晏嬌的話兒。
他足足養了兩個月才好。
病這一場，他肉眼可見地消瘦了些，眉梢眼角看著便多了好些銳氣，瞧著儼然有外麵那些那些小郎君的昳麗。膚色雖還是白的，可眉眼比他們有鋒芒多了。
應照離出神了好一會，才看向晏嬌：“阿姐，等將你送回盛京了，不如還是讓我到晏世叔那兒待著吧？”
晏嬌好笑地看著他：“爹爹是得了你的庇佑了，現在江陵府裏有你練的那些府兵，又右遷了，旁人哪還敢動他。你留在那做什麽？”
幾個月前房玄策和晏旭的折子先後遞到了尚書省，經永明帝批閱之後，永明帝大怒，先是準了房玄策臨危自救的告老帖子，又是準許晏旭在江陵府懲治豪吏，肅清風氣，整頓嚴苛。
房玄策刺史的位子落了空，晏旭治理江陵府有方，朝臣都大為讚歎。
距離晏旭提出卸任首輔之位不過才一年。
永明帝不好不犒賞他，又不好讓他就這麽回京來，想了個折中的法子——遷他為江陵府州丞、刺史。
朝臣似乎倒也接受得極快，原先以為晏輔要因封王之事就此得罪君心的大臣們，社會也大為震撼，就此認定了一件事。
陛下與晏輔置氣不假，可又是遷任，又是允他千裏述職到京城，這一年裏，還把內閣首輔之位空著……很難不承認，晏旭的確炙手可熱。
盛京的夫人們這時候又發現晏旭府上三個女兒，兩個都已過了及笄之年，一個尚待及笄，全都沒有訂親……
雖嫡庶有分，可也架不住那些低微些的新興世家，紛紛踏進晏家的門。
晏嬌也是在那之後，接到晏老夫人的信也多了起來。
那信裏也隻是些尋常家書，隻是看著看著，她很難不嗅出別的意味。
——祖母焦急得很，生怕爹爹做了刺史之後，她又要跟著在江陵府待上不知幾年。
永明帝也確實還沒有放晏旭回京的意思。
晏老夫人的催促，晏旭自然也心知肚明。
才過了幾個月，晏旭就吩咐人把晏嬌送回帝京。
晏嬌耳邊恍惚又響起少年對她說的“在盛京等我”，小閻王的聲音清如鬆上白雪，好聽極了。
那天那個擁抱，他寬大的衣袖上冷冷的鬆香……也很好聞。
晏嬌傻嗬嗬地笑了幾聲，應照離正要問——馬車忽然晃了下，這是重新出發了。
晏嬌飛快收回思緒，假正經地道。
“阿離你就是留在江陵府，也要被我爹爹趕走的。”
“在京城裏你還能想法子謀個前程，再不濟，把你放到邊關去建功立業，都比在那裏守著我爹爹，做晏府的護衛好。”
“我救下你，可也不是讓你就這麽頹廢下去的。”
眼前少年低下頭去，一言不發，似乎被她戳中心事。
晏嬌隨手摸了摸他的頭：“你就像鷹，該離開那些籠子，才不讓人覺得可惜。”
應照離異常溫順地任由她撫摸。
他聲音有些低：“可若是阿姐當初不救我，晏世叔當初不收留我……我其實，我其實都不知死在何處了。”
“呸呸呸。”晏嬌連忙打斷了他，“哪有人這麽說自己的？你又不是那些吃飽了就沒事幹的廢物，就是沒有我，也會被別人救下。是你自己生存意誌夠強，才能等到我們，明白了麽？”
應照離麵上線條緊繃了下，低低地應了聲。
晏嬌正要繼續說，馬車忽然劇烈晃了下。
隨著駿馬長嘯，車廂裏狠狠一震，晏嬌嗷痛幾聲，隻覺肺腑都要震出來。
外頭護衛的聲音幾乎在同時響起：“你們是哪家的，這麽沒規矩！”
晏嬌也想出去罵罵咧咧幾句，就被應照離擋下：“阿姐別亂動，我先出去看看。”
應照離推開車廂門走出，外麵人聲沸騰，一道尖刺的聲音劈頭蓋臉地落下：“好狗不擋道 ！這是哪家不長眼的，敢擋……”
此次晏旭讓人護送晏嬌回京，帶的一行人，除了兩個打下手的馬夫，都是幾個月前慕淮特意留下的一些人手，穿了普通家奴的衣服，喬裝成軟弱無力的奴仆。
應照離身前的車夫就理直氣壯地坐在馬上，眼看著對麵那些囂張的家丁要湧上來討說法，他也不帶慌，精壯的身軀挺得像一座屹立的大山。
車夫不屑地一笑，從車架子下麵的暗格裏掏出一口長刀，拿在手裏把玩，麵色冷厲。
“你們又算什麽東西？一群野狗，也敢圍到你孟爺爺這兒來？”
那把刀在他手裏明晃晃的刺眼，他開口時又氣勢磅礴，對麵的人麵麵相覷，一時氣勢就弱了下來。
隻是他們才剛露怯，就又有一個尖刺的女聲嚷嚷。
“晏？你是哪個不入流的晏家？我們是山陰晏氏車駕，你們這些旁門小枝，也敢到我們麵前來吠？”
這人……可真狂 ！
晏嬌沒把“山陰晏氏”四個字錯了去，心底一個激靈。
山陰晏氏，不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晏府的本家？
晏府隊伍裏的車夫是宇文徹手下，朔州來的孟校尉喬裝成的。
他一連幾年守著朔州，將在外尚且君命有所不受，再說朔州民風粗狂，哪裏會把這些小家子氣的士族優越感放在眼裏。
孟校尉隻覺得他們齷齪迂腐得很，話也實在刺耳，於是冷道：“這兒是江陵晏刺史家眷。”
他又摸了摸手裏那口長刀，睨了對麵從車廂裏走出來的地刁蠻丫鬟一眼 ，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裏，隻是抬了抬下巴，倨傲地道。
“我還沒見識過呢，還以為什麽大家望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