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想入非非
晏老夫人沉默地看著這個孫女良久，抬手撫摸她發頂，眼皮微顫，眼裏卻有了紅意。她活到這把歲數，賞心樂事、風雨飄搖都經曆過了，也沒什麽好留戀，唯一放不下的，就隻有這個嫡親孫女。
??嬌嬌還未及笄，如果真有那一天，嬌嬌該如何？
??晏嬌自是不知曉她心中所想，抬眸愣怔：“祖母，你哭了……”
??連忙取帕子替晏老夫人拭淚，來這的這些時日，她已將他們視為親人，現下看著晏老夫人的模樣，晏嬌心裏似有刀子在挫，任由晏老夫人將她抱進懷裏，晏老夫人雖未出聲，晏嬌卻眼圈紅了紅。
??晏老夫人輕輕拍著她後背，哽咽道：“嬌嬌，你可知道月末是什麽日子？”
??晏嬌聲音沙啞：“月末不是阿玉生辰麽，祖母為何還哭了呢。”
??祖孫兩抱在一處安慰了許久，待收拾好情緒，晏老夫人又是沉沉歎息。
??“阿玉那丫頭生辰那天，你姨父得動身，趕往西州赴任。”
??晏嬌懵了：“可姨父不是還在京郊東大營的麽？”
??晏老夫人闔了闔眼：“你姨父已經兩年沒出任過了，這是陛下的旨意，在這個關頭，急匆匆的就要把人調出去。”
??“是關外起了戰事？”
??晏老夫人搖了搖頭。如今尚且安樂，盛京城裏還是歌舞升平，哪來的戰事？
??晏嬌細想了想，忽然有些明白了。
??宋知玉的父親，乃是宋國公府的主人。老一代的宋國公膝下有三子，宋知玉的父親宋維卻是最出色的那一個。除了擅於舞文弄墨的宋知景，宋家曆代掌權者都擅於用兵，驍勇善戰，宋維此前也有過多次領兵作戰的時候。
??隻是戰荒時年的出征，和安樂年代的調任，完全不是一回事。
??這是顯而易見的貶謫。原主伯父晏勇也在去年被調任至西北庭州，皇帝幾次三番為難與晏氏有關的人……不用想也可知，不是什麽好跡象。
??書裏慕淮第一次科考就三舉及第，晏嬌在心底默算著，時下已經五月，從八月秋闈到來年殿試，明年春就是慕淮入仕的日子了。慕淮此人心狠手辣，睚眥必報，若她不能消解他對晏家的仇恨，那短短三年之後，就是晏府覆滅。
??晏嬌心有惴惴，從晏老夫人那兒出來，她直接讓明珠抱著買來的書冊，到了慕淮院子裏 。
??屋子裏燈火昏黃淺淡，將眼前景象都照得若無實質。
??慕淮這幾月幾乎沒出過府，隻怕讓他說府中哪處薔薇開得煞好，他也是不知道的。他對書若癡若狂，繞是晏嬌這樣的草包也能察覺，權勢對他來說很重要。隻是，他有了權勢之後要做什麽呢？
??要把過去受的屈辱討回來嗎？
??晏嬌默不作聲地進了門，吩咐秦樓和明珠暗自離開去煎藥，便站在門邊，靜靜看了慕淮好一會兒。昏黃燈火下，他以往有些陰鬱的臉柔和許多，大抵是心情不錯，似乎還長高了些，越發清雋俊秀，溫和如玉。
??等到明年她及笄，慕淮的腿也該好了，等到那時一身白衣站在她麵前，會和她夢裏那個陰厲又清雅的君子更加相像吧？
??可他現今也不像野心昭然的樣子。
??想到這，晏嬌走入屋中，笑盈盈道：“慕淮，我給你買了些書。先別看了，大晚上的對眼睛不好。”
??慕淮驀地抬頭，隻見少女立在柔和的燈光下，神色鮮活。
??“嗯。”他放下了書，笑意溫和。
??少女對他的每一句關切，都像沾了蜜，淬了毒，勾得人想放下一切去接近她。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或許不是花朝燈節。
??很久以前少女在他身前，為他擋下族裏少年的侮辱欺淩，朝那些人說，隻有她能欺負他。
??那時他心中便幾不可察地微顫了下，心想，她不該說這些話。更不該說在乎他。
??他信了，於是隻能萬劫不複。
??不過這樣也不錯，要是能與她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啊。
??晏嬌並未察覺慕淮的心思，摸了摸團團，便將幾冊書擺在案上：“你且看看，可有用得著的？”
??慕淮抽離出思緒。
??淡然瞥了一眼那案上幾冊書，唇角微抿，麵上一時繃住。
??“怎麽了？”晏嬌緊張兮兮地問，“都用不上嗎？”
??少女一雙杏眸澄澈，無比認真的神色，慕淮睫毛抖了一下，問。
??“這些都是你自己選的麽？”
??晏嬌想了想，有些心虛，“是別人幫著選的。”聞言，小閻王的麵色便沉了幾分。
??“何人？”
??晏嬌禁不住問，隻能搪塞過去，拿起一本書略略翻了翻，“我覺得這書挺好的呀，包裝精美，內容也多，裏麵的東西我雖看得頭疼，不過據說是一個大儒寫的，隻怕差不到哪兒去——”吧？
??小閻王半撐著頭，眼錯不眨地盯著她看，不知為何，晏嬌更心虛了，最後一個字硬是沒能發出來。
??慕淮說：“晏嬌，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你、不許這樣看我。”晏嬌心虛到惱羞成怒，直愣愣地和他對視，“我真是想著給你買些書的，你若是不喜歡，我大可明日就退回去。”
??“謝謝。”慕淮歎息。
??晏嬌愣住，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你真的喜歡呀 ！”
??一雙眼睛在柔和燈光下映襯得晶瑩剔透，滿滿都是慕淮的影子，笑意都要溢出來。
??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慕淮看著她的眼睛，心中忽地一黯。
??他希望，能一直在她眼中。
??慕淮垂了眸子掩住眼底一點冷色，再抬起頭來，將少女半彎眉眼的模樣收入眸中，忽然有些想發笑。
??“我很喜歡。隻是科考需得熟讀四書五經，經策明義，這些書我還用不上的。”
??“啊。”晏嬌流露遺憾之色，“那也太可惜了，據說這些都是往年試題呢。”
??慕淮彎了眉眼，一派溫和的模樣。
??“往年試題也不會如此堂而皇之編纂賣給書肆，更何況這大儒名字也聞所未聞，或許你是被掌櫃騙了。”
??晏嬌耳邊如劈了道雷，驚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豈有此理 ！ 陳識賀那個豎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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