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留下
已是夜深人靜，整個晏府陷入沉睡，四周格外安靜，安靜到風吹過樹枝，輕打在窗欞上的細微撲簌聲也清晰可聞。晏嬌行在小路上，模模糊糊能聽到袋子裏，貓兒時不時幾聲細細的喵叫。
??晏嬌一路上惴惴不安，直到慕淮的那座小院子，出現在微弱的燈籠光暈中。
??嘿，巧了不是，小閻王居然還沒睡。
??“小姐，這麽晚了，不好吧？”明珠低聲，悶悶地道。
??“明珠，你不懂。”晏嬌搖頭道，“這麽晚了，也就隻有他這兒，還能找到治傷的藥了。”
??晏嬌思緒飛快。
??今日府裏都在晚宴，慕淮一個人定是冷清寂寞，孤零零的。
??來這裏關愛一下他也好。
??兩人在慕淮門前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起來，未過片刻，門驀地打開，秦樓一見晏嬌，麵上的表情就化了開，連忙把二人迎進去，回頭朝屋裏欣喜地喊道：“公子，大小姐來了。”
??晏嬌頓時有些失笑。
??她怎麽覺得秦樓看見她來，格外高興的？
??屋內一燈如豆，燭光微暗。慕淮正坐在燭光之下，微垂著眼簾，見晏嬌來了，也沒什麽神情，仍是專注地捧了一本書看。
??“慕淮。”晏嬌樂嗬嗬地與他打招呼，隨著她話音落下，屋子裏不知何處，卻傳來一聲細微的貓叫。
??慕淮“嗯”了一聲，抬頭看她。
??因陳家的人這幾日在府裏，晏嬌今日穿得仍舊是一身淡青羅裙，極清貴也雅致的布料，將她明豔的眉眼都襯得仙氣出塵了許多。這樣的顏色其實不太適合她，晏嬌生得明媚，便該是張揚的，鮮豔的，這素淨的顏色，讓她變得安靜壓抑下來。
??她也想要促成這門親事，才為那陳小世子，硬生生壓製了自己的喜好麽？
??得出這個結論，他心底莫名地又沉了沉。
??慕淮目光淡然一掃，最後落在她提著麻袋的細白瘦嫩的手上。
??麻袋中適時嚶嚀地發出聲響：“喵……”
??晏嬌：“……”
??慕淮眉眼俱是一片寒霜：“晏大小姐，這是什麽？”
??晏嬌訕訕一笑，這才就地打開了麻袋。那袋子裏是一隻貓兒，通身雪白，眼睛渾圓，目光警惕，一瞬不瞬地盯著晏嬌，隻是氣息孱弱，連抬爪子都無力了。
??晏嬌沒當一回事，沒心沒肺地對明珠道：“快快快，再拿糕點來。”
??從明珠手裏接過糕點，晏嬌便直接蹲在了地上，耐心地喂小貓兒。
??蹲了一會兒，晏嬌便有些難受，也顧不上弄髒衣裙，一手捧了捏碎的糕點，一手抱起小貓坐於膝上，小貓這才放下警惕，胡須輕輕顫動，小口小口吃著糕點，時不時發出幾聲叫聲，細弱得幾不可聞。
??“慕淮，拿水來。”晏嬌很是熟稔地開口，慕淮麵上寒意漸漸消失，竟很是聽話地把一碗水遞給晏嬌。
??看著他這番動作，秦樓都愣了。
??晏嬌仍未抬頭，鬢角的發絲縷縷拂過，一條珍珠流蘇墜子從她發髻落到側臉，一搖又一晃。
??慕淮別開眼，沉默了一下。
??他曾說過晏家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隻是眼前場景……實在很難和以前那個跋扈惡毒的晏大小姐重合起來。
??從前她是府上孫輩的頭頭，驕橫到每每見他，都把鄙視和不屑直接寫在臉上，不僅喊他野種，帶頭惹是生非欺辱他，甚至還淹死了他救下的一隻小野貓。
??那時他剛來盛京，年歲尚小，無人可依，人人可欺，隻有抱著那隻貓兒，慕淮才能感覺自己還活著。母親去世後他與這貓相依為命，這貓不知如何被晏嬌和府裏其他孫輩看到了，當即偷走，晏嬌竟是親自下令，把那隻貓淹死在池裏。
??慕淮微微有些怔忪，不知怎麽，倏地想起許如玫請了道士到府上那日來。
??那時，他原本依舊在屋中看書。
??晏嬌時常來關心他之後，他竟比以前更加刻苦，一心隻想早些握有權勢。有了權勢，或許他便不會任人踐踏，能更顧全晏嬌，她就像一縷光，本就應該生活在陽光之下，肆意生長。
??慕淮被自己這個想法驚了一驚，隨後便聽到遠處喧鬧的聲響。
??晏府中所有事都與他無關，他從來都是漠然袖手旁觀，可那日聽到異樣的聲響，不知為何，心神不寧起來。
??秦樓又碎又急的腳步響起，隨後他驚慌道：“公子，不好了，二夫人偏要說大小姐是妖邪附身，正請了道士來給大小姐做法事呢。”
??慕淮怔了怔，隨後二話不說就衝出門，往二房的方向而去。
??二房院中煙霧混雜，那道人正口中念念有詞地做法。法事越久，道人神色便越嚴肅，慕淮站在人群之中，隻覺得渾身冰涼，胸腔內一顆心都似停止跳動。
??可晏嬌是個傻的，那時還頗閑適地立於法陣中看小道士，腳下紋絲未動。
??慕淮手中緊緊抓著輪椅扶柄，心中甚至湧出一縷絕望。
??他從不信鬼神，可是與晏嬌相處下來，卻很相信，現今的晏嬌與以前，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
??晏嬌依舊笑得沒心沒肺。
??慕淮卻雙目泛紅，麵上盡是陰沉的殺氣。
??若法事有用，現今的晏嬌真的被降服，他該去哪兒尋她？
??慕淮淡淡地收回思緒，見晏嬌懷中貓兒已經吃完了糕點，此刻正乖巧地匍匐在她懷中，晏嬌眉眼彎彎地給它順毛，無比溫柔地道：“小家夥，真可憐。”
??說完她終於抬頭，想起了正事：“慕淮，把你這兒的擦傷藥拿來。”
??說完便察覺小閻王好像歎了口氣，無奈至極的語氣：“好。”
??晏嬌醫術雖然不精，應付這樣的擦傷還是綽綽有餘的。晏嬌細細查看傷口，幫小貓上了藥，又用布帛包住小貓的腿，這才收了手。
??晏嬌忽而覺得把這貓兒留下來也不錯，笑吟吟地道：“慕淮，這隻貓兒留給你養了。”
??“留給我？”慕淮挑了挑眉，“你倒是不怕我把它殺了。”
??晏嬌鬱悶，表情都扭曲起來，明媚的眸中似有晦暗委屈的光芒閃爍，她生氣了，頗為忿忿地轉眼看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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