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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寵辱之間

  縉綌在府中就聽說了這件事,又聽言笙簡單說了一遍,很是氣憤,當即與言笙一起出府入宮。又聽了言笙說羽冰落不顧禁足出來主持大局時不免歎道:“如今大公主也可以獨當一麵了。”


  言笙想起羽冰落對他的冷淡,幾乎忘掉他是她父神身邊的得力助手,隻是例行公事般打個照麵,今日還是涉及她清白的大事方才多說了一句話,心中也有了計較,笑道:“大公主做事,一向懂得分寸。”


  言笙出宮時亦帶了不少侍從,在出宮時便與言笙各自走散,不知去了何處。


  羽琮在玄璽便有倦意,偏遇上了此事,困倦也無法,見縉綌匆匆趕來,方遣散眾人,殿內隻餘兩人對坐。縉綌欲問先下狀況,羽琮知曉他的意思,卻不說此事,開口道:“本尊此次請上師父來,是有一事相求。”


  ……


  羽琮既然已經開口解了羽冰落的禁足,自然不會有人再攔,羽冰落這方到了月瑤居,可謂稀客,神侍不常見她來此處,還以為她是有什麽要事,上去一問才得知竟然是來給玥娑送玩意的,她們更不解此意。


  可惜玥娑從玄璽草場回來後就一直在睡覺,神侍本欲喚她起身,羽冰落卻說不必,在此等她醒來,又問林秀可還在此,神侍言是,轉身去喚林秀過來。


  除卻日常碰見,羽冰落絕不會主動見林秀等人,今日來到月瑤居主動問起來雖是尊敬羽琮身邊之人的正常舉動,卻於外人看來,實不是印象中的大公主行事。


  林秀陪同羽琮一起參加宴席,宴席過半就推脫身體不適回宮休息,先下正為玥娑縫製隨身戴的平安符,聽到羽冰落來此還要見她亦是疑惑,匆匆放下針線趕往前殿。


  羽冰落對她不如玥娑般親近地喚她“阿嬤”,今日雖知恐不會是尋常會麵,但也未見對方有多少變化,她行禮之後,見羽冰落拿出一個木盒,遞給她,打開一看也不過是香料,羽冰落道:“我給玥兒送些小東西,聽環兒說夫人近來身體欠佳,吃藥也不見好,這盒露合香是我前段時間得的,反正也用不到,就贈予夫人吧。”


  林秀聽之大驚,再去看盒中的一盒香料,雖平平無奇色如黑犀角,但已莫名泛出無價之寶的意味。


  《六界通經》中“物經”中有言:“露合香燃之,一味一煙皆養人靈,康其體膚,遠勝六界所有藥材。”所需材料二十三種除去百花靈露之外皆十分難得,數千年才可一遇,一萬年前才頗為幸運地采集完畢,埋在聖靈雲宮萬年近幾日才取出,統共不過兩斤,全部收於宮中,林秀如今手上拿著已有半斤。


  她連忙推拒不敢收下,羽冰落並未說話,側首看了一眼林環兒,後者會意,麵向林秀笑道:“尊神常與公主說,夫人與縉綌大人都是公主最應尊敬孝順的長輩,夫人身體不順,尊神亦是擔心,也無心於政事,所以夫人收下也是為神界著想。”


  羽冰落被她這些言語逗笑,直接道:“索性我也用不到這樣的藥香,放著平白生灰,不過是物件,總歸是給人用的,放著又有何意?”林秀雖被林環兒的話打動,卻也知不是真的,反而羽冰落的話像是真的,她也收下了東西。

  玥娑不知何時能睡醒,林秀不好回去,但心係還沒完成的繡品,就稱先把盒子送回去。


  她回到屋中,突然想到一點,打開盒子,又把香料盒拿起來,見下麵放著一張紙條,打開一開,上麵有寥寥數語以及兩個名字,林秀歎了口氣,動法將紙燒了。


  她回來陪伴羽冰落時,見她已經拉著林環兒坐下,在她耳畔低語,也不知說了什麽。林秀拿出繡籃,可卻沒有做剛才那個平安符,而是看了麵前依然在於林環兒說話的羽冰落幾眼,另拿了一塊淺藍色布料。


  羽冰落與林環兒談了幾句正事就說說笑笑起來,逐漸談到了家事,便帶著林秀一起談話,“聽說夫人對林柯軍長多為看顧,隻是不知他近況如何,我近日倒聽嫘婷舉薦,他又升了官職。”林秀點頭,又說了林柯的近況,忽想起一件事,便大著膽問羽冰落:“臣不太了解軍中之事,鬥膽問公主,常建建軍是何性子的人?”


  突然提及嫘婷,羽冰落倒笑了,雖說嫘婷為散將不常進京,羽冰落身為公主也不常出京,但兩人感情倒是日篤,這次宴席本可相見,於羽冰落而言也是憾事。


  她笑道:“嫘婷為人十分豁達,法力更是高強,恐四大神君中都難有一二能強於她的。”林秀又問:“那為何她不入神官職位,隻做散將?”


  羽冰落道:“她生性不願受人約束,做散將也不過是為全自己報效神界之心,如若不然,以她的軍功法力,足以位列神君之位。”林秀點頭暗自記下。


  等玥娑睡醒之後一聽姐姐解禁出來來了自己這裏,連衣服都沒穿就跑到正殿,笑著鑽進羽冰落懷裏,又抬頭看她,笑道:“姐姐今日真好看!”她剛起身卻不穿外衣,直打了一個哆嗦,羽冰落摟住她,見神侍拿了玥娑的衣服才鬆開她。


  既是以見玥娑的由頭來月瑤居,羽冰落自然要多與玥娑多說一會話,便拿著小玩意與她玩了一會,更在月瑤居留下陪她吃了飯,才領著林環兒離開。


  離開之前,林秀又叫住了她,她拿著一個未做完的荷包,道:“臣給公主繡了一個荷包,隻是還未做完,不知公主喜歡什麽樣的繡樣?”羽冰落明白她的意思,笑道:“那便紅梅吧。”


  林秀見她衣上繡有紅梅,頭上插著一支紅玉梅花簪,就連體膚都散發一股幽幽清冽的梅花冷香,可見是極為喜歡梅花之人,林秀明白後告退,羽冰落也離去。


  路過中書房前,忽見一個神侍匆匆從青靈門趕過來,見到羽冰落也是匆匆行禮,然後就繼續趕往中書房,羽冰落心知必是出了大事,可終究不能跟去同知,且如今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也沒理此事。


  她一路出了仲華宮,過東禦門而去伏獄司,問四千兩之案如今如何情況,得知結果卻令她大驚。


  “已查明真相,是那個汙蔑林大人與楊大人的神侍偷了四千兩,臣等在其的住所發現物證。”隨即又說了楊聞雖與此案無關,卻落了個失察的罪過,亦有懲罰。至於其他人亦有一些責罰,隻是尚不如楊聞這個罪名大。


  羽冰落近乎憤憤離去,直接出了宮,林環兒見她臉色陰沉,卻不敢問她,直到出了城才敢問一句。

  羽冰落憤憤一抽馬鞭,“他還是在護著柳氏!”林環兒大驚,道:“這可不能亂說,現在並無證據說是柳氏所為。”羽冰落冷笑一聲,道:“你且瞧著吧,若是此事與柳氏毫無瓜葛,我以後見柳垣便後退一步行長揖之禮。”


  兩人說話間,林環兒發覺她竟是已經到了東嵐州,沒有一絲耽誤,直接奔馬往州長府去,見楊聞正在府外,想必也是剛回來不久,羽冰落見他就要進府,連忙大喊:“楊州長。”


  楊聞一轉頭,見到一眼熟衣袍,且身旁是林環兒,立馬明白這是何人,他連忙行禮,將二人請了進去。


  羽冰落開門見山,道:“是孤拖累了你,也未能保住你。”楊聞笑笑,麵上略帶滄桑,“臣一心盡忠,無奈玄宮淨柳,如今大公主出世,臣以命奉上。今日之事,的確是臣疏忽,中了奸人詭計,幸得不曾拖累公主,臣一身,怎抵得上公主萬民所向的千金之軀。”


  羽冰落道:“如今無論真相如何,你之罪絕不能免,若不是我湊巧有證據證明,情形恐怕更糟,如今好在我還尚好,你且放心,當下之不易,來日必加倍還與奸人。”


  楊聞聽後,幾乎熱淚盈眶,當即跪下,道:“若有公主此言,臣萬死亦得其所,臣隻望公主登堂,神宮歸本,神界恢複原先之景。”


  兩人話還沒說完,林環兒卻接到一隻青靈鳥,收下一看,連頓生嚇得煞白一片,慘勝明月,她道:“公主,出事了,我們快回宮。”


  ……


  傳回的消息乃是西極重大事情,隨後便傳遍神界,原來時青龍神君湘瀾前幾日巡邏時斬殺一惡獸,本為喜事,誰知惡獸暗中傷了她卻不能察覺,今日宴後突發急病,上報與宮中便是意欲告假回神城休養。


  這本與羽冰落並無關係,但不知羽琮又不知為何想到了她,讓她前往西極暫代神君職務,本來若論權力,青龍神君雖有管轄百萬青龍軍、統領西極的權力,但終究是外武將,神城神宮中事幾乎不會沾染,羽冰落本就是進入朝會議政的“半太子”,如今這樣等同於降職。且羽琮後了又附上一句“無詔不得回神城”,頓時滿城風風雨雨流言四起。


  對於羽冰落而言,這更是不小的打擊,她於神城神宮中,才可與神官神領會麵相處,若去了西極,便再無可能,故而她返程連馬都沒騎,運起十成法力趕回神宮,見神宮外也站著不少神領神官,聽侍衛說他們的求見羽琮一概不應,顯然是這件事毫無轉圜的可能,更是氣極,怒氣衝衝地趕到中書房,亦被攔住,羽琮不見。


  得知柳歆在裏麵,羽冰落不知想到何事何處,直接轉頭就跑,她雖穿著廣袖,頭戴玉冠,卻跑地如風一般,林環兒在內一個都追趕不上。


  她回到歸羽閣,見靜穗等人都惴惴不安地站著不動,見她突然回來,頭發散亂,更是大驚,“法旨?”靜穗連忙把剛送過來不久的法旨遞給她。


  羽冰落接過黑金法旨展開一看,上麵的字字句句無可轉圜,她看了一眼扔在地上,靜穗嚇得連忙去撿起來,道:“若是傳出去,肯定又有人參公主一本。”

  羽冰落卻看都不看一眼,冷笑道:“他還能把我發配到哪?再往西就是妖界,他若是真厭惡我,不如把我送給妖界好了。”此言一出,歸羽閣上上下下都跪倒在地,羽冰落此時卻無法顧及她們,隻是往閣內走,“為什麽會是這樣呢?變得這麽快,他到底在想什麽?”


  她去閣內換衣服,也沒再說羽琮這個旨意如何如何,隻一味地不說話,換好衣服再按自己喜好束起“碎玉浮”,隨後就看著眾人替她收拾行李。


  靜穗等人收拾衣服,十分問難,道:“公主並無冬衣,現在讓錦繡司做已是來不及了,不如小卑去錦繡司拿幾件成衣和大氅,再讓錦繡司慢慢做送到西極。”


  羽冰落隻是點頭並沒說話,見她們還有人收拾金玉擺飾放到箱子裏,才開口道:“我是發配到西極,帶著些東西去,難道就不怕被參嗎?”


  收拾器物的影意一聽,嚇得就要把剛放到箱子裏的紅玉鑲寶石鳳獸香爐拿出來,羽冰落卻道:“罷了,如今這樣,也不必擔心再參什麽,挑幾件用得到的放進去吧。”她雖這樣說,幾人卻擔心她真的再被言官參奏,便把這些奢侈之物拿出,隻挑了幾件普通物件放進去。


  林環兒知道她心情不好,可她如今也看不透羽琮的想法,明明還一番父女親情,這麽快便冷酷處罰,且羽冰落並無錯處,究竟在何處惹怒了羽琮,引來如此大禍。


  法旨上說即刻上任前往西極,故而羽冰落還在收拾東西時言笙就已經奉命過來催促,羽冰落並未理他,而是轉身對林環兒道:“我不在宮裏,如果你怕家裏為難,沐休時就莫回家了,若有事情就傳信給我。”


  林環兒沒想到她會不讓自己跟隨,一直搖頭,道:“臣要跟著公主,臣是公主的近侍官,絕沒有公主在外,臣卻在宮裏的道理。”她早已收拾好行李,誰知羽冰落卻在臨行時拒絕她跟隨,她豈能願意。


  羽冰落道:“我不是一件事糾纏不停的人,我隻再問一遍,你真的要與我一起去西極?”林環兒見她已經是同意她跟隨,連忙道:“臣隻有跟在公主身邊,才能安心,才能開心。”


  言笙在一旁垂首等待,卻在聽到這句話是不由抬頭,看著羽冰落與林環兒兩人截然不同的神色反應,在看見羽冰落握緊了林環兒的手時開口道:“若公主收拾妥當了就前往中書房拜別尊神神後,即刻啟程吧。”


  羽冰落瞪他他卻似乎沒有察覺,命神侍抬她的行囊。


  羽冰落一行走到中書房前,果見羽琮早站在中書房外的階上,遠遠看見羽冰落便轉身拒絕再看,言笙讓她站立,自己去請示羽琮示下,複又折回道:“尊神說公主不必前去拜別,神後適才身體不適,亦不必去。”


  羽冰落腳步一頓,隨即泛起了不小的怒氣,隻是不顯於外,還遠遠跪下向中書房行禮,再毫無留戀地站起轉身便走。


  行過座座宮殿,穿花過木,無數神侍行禮相迎相送,其中不乏好奇者、惋惜者、竊喜者,大公主一眼未斜,一步未頓,一步步走出三華,拒坐馬車,反騎一馬,揚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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