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在別人的故事裏找自己
陳靖開著車子從停車場負三樓一直繞到負一樓還是沒找到車位，重新爬回室外，最後隻得繞路將車子停在一條人煙相對稀少的巷子口。
今天不是周末，但醫院門口卻熱鬧得像菜市場一樣，圓形的一樓大廳，問詢處、掛號處、收費處，哪哪都是排著長龍的隊伍。
外麵救護車鳴笛聲音特別響亮，不一會，一群白衣大褂從外麵推進來一位滿身是血的車禍傷者，一雙手了無生氣的耷拉在兩側，指尖櫻紅的血滴像珠子一樣一顆一顆滴在白色的瓷磚地板上。
陳靖朝兩旁伸了伸手，示意大家夥讓出一條路讓傷者先行，直到那人被推進電梯，才覺得緊繃的神經鬆了下來。
這兩個月，他沒少來醫院，不是探病就是看病，有點慶幸當年沒聽父親的考醫學院，醫生這一行真不是人幹的活，見不完的生老病死，再有血有肉的人在麵對僵硬的屍體的時候，那種無力感怕是沒幾人能承受。
難得回A市，一大早特意買了不少補品和水果去看高中班主任肖老師，但卻從鄰居口中得知，肖老糖尿病發進了醫院，問清楚情況，他又急急忙忙趕來醫院。
高中畢業後因為大學在T市讀的，除了寒暑假回A市的時間不算多，後來參加工作去了S市，連陪家人的時間都少之又少，更何談探望高中時的班主任。
陳靖也是昨天翻到日記本才想起探望肖老師的，他記得當年肖老師隻是有些微胖，平日講話聲音洪亮走路生風的，沒想到居然被多年糖尿病纏身。
時間在走，他們也在走，眼看著雙親白發蒼蒼，這才驚覺自己也正在老去。
肖老師躺在病床上正打著點滴，好好一個人瘦得隻剩皮包骨，如果不是常年教書養成的鋒利眼神，隻怕靠那兩處黑洞洞的眼睛很難認出這是當年的肖老師。
見到陳靖，他眯著眼想了半天，然後激動的拍了拍大腿，說話的聲音虛弱氣若遊絲。
“陳靖啊！還真是你啊！”
陳靖朝病床旁的年輕女子點點頭，雖然沒見過麵，但從和肖老師相似的麵容上來猜，她應該是肖老師的女兒。
“誒！我是陳靖！老師您還好嗎？”
老人很是欣慰的點點頭，眼裏居然有濕濕的東西，他一生育人無數，培養了不少國家棟梁，本以為桃李滿天下能有幸抱學生的娃娃在懷中逗玩，卻在病衰之後發現床榻旁除了親人再也沒有別人。
陳靖的出現刺激了老人家柔軟的內心，他緊緊握住陳靖的手，生怕他會跑了似的。
肖老女兒不好意思的望了望陳靖：“父親病了以後就是這般，時而清醒時而不清醒，他是看到你太高興，你不要介意！”
陳靖溫和一笑：“我陪老師坐會，您忙自己的，不用管我。”
女人點點頭，拿起兩個空開水瓶退出病房。
“怎麽就你一個人來嗎？王子傑呢？她沒來嗎？”
肖老強撐著不適，把頭往外伸了伸看有沒有其他人。
陳靖趕忙扶他躺好：“小傑她有事要忙，抽不出時間，讓我代她向您問好，您老要養好身體，等到新年，她就會回來看你了。”
老人點點頭：“好！好！那丫頭嘴甜，這麽多年還是沒變，你跟她說，我一定會養好身體等她過年回來。”
新年！聽起來好近又好似好遠！
“怎麽樣？這麽多年沒見，你和那丫頭的娃娃應該都可以打醬油了吧？你們讀高中那會我就看出來了，你小子喜歡王子傑喜歡得要緊，後來居然還放棄S大的錄取跟著她去了T大，現在想想，你果然不愧是我的得意門生，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勇氣頗有我年輕時的風采啊！”
肖老回憶起往事，眼裏帶著笑，表情也生動起來。
看則無心的話卻像一塊重石壓在陳靖胸口，連肖老師都以為他們會在一起修成正果，為什麽他們最終還是沒走到一起呢？
原來再好的關係也會有緣無份！
“我們沒在一起，我們隻是好朋友的關係，小傑她現在有合適的男朋友。”
陳靖風度極好，說這話的時候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雲淡風輕。
老人的表情有些不敢置信，張大了嘴像停住了一樣，模樣有些恐怖：“什麽？你們沒有結婚？怎麽可能？明明相互喜歡的兩個人，怎麽最後沒走到一起呢？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陳靖拿起果籃裏的蘋果，一邊削一邊笑，就在他以為蘋果皮會保留完美的串串不會斷時，卻在最後收刀的時候不小心隔斷了。
看著掉在地上斷了一半的果皮，忍不住一抹苦笑：“緣份這樣的東西，可遇不可求，或者我們是真沒緣份吧。”
肖老接過他遞過來的蘋果，緊皺著稀疏的眉毛一幅不讚同陳靖的樣子。
“老師我是過來人，年輕時也和你一樣有喜歡的青梅竹馬，那個時候，我也一直相信等我們長大了，她一定會變成我的新娘，但是後來她卻變成了別人的新娘，娶你師母是家裏安排的，你師母是個好女人，哪怕最後一口氣還在囑咐兒女好好照顧我，但是我卻發現，我還是不愛她，這些年，我一直忘不了嫁給別人的她，當年那個心愛的女孩變成了我心裏永遠的遺憾，前些年我身體還不像現在這般差，鼓起勇氣去到她所在的城市看望她，迎接我的卻隻有一捧骨灰和無盡懺悔，回到家後，我的糖尿病就發了，如果當年我能勇敢一點，或者不會是現在這樣的結局。”
老人眼神迷蒙，往事隻能回味，老時卻徒留遺憾，說的就是他這般情景吧。
從來不知道肖老師居然有一段這樣的愛情往事，陳靖認真聽著，聽著聽著就感覺他和王子傑像極了年輕的肖老師和他的初戀。
人有時候就愛逃避現實，卻在不經意間，從別人的故事裏看到自己的縮影。
陳靖無法想象很多年以後，王子傑留給他的隻是一捧骨灰，如果可以，就算不牽你的手，也請讓我先離開這個世界，因為這樣，我就不用一個人留在世上受相思之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