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你還好嗎
黑沉沉的烏雲似乎要塌下來一般，滿世界席卷著狂風，像是暴風雨將要來臨的瘋狂。紙屑、廢塑料袋、樹葉、塵土被刮得漫空都是，透明窗戶“嘭嘭嘭”地搖晃著、撞擊著。
房間裏黑暗了許多，不複方才進來時的明亮，帶著腥臭的血腥飄蕩在大廳中，那被邱鳩哲錘死的女性喪屍屍體還在大廳與廚房之間，模糊殘忍的血肉刺激著人的眼球與感官。
邱鳩哲抱著舒心心，親吻她的頭發，一股好聞的少女香氣進入鼻中，柔軟嬌小的身體也很溫暖。他的神色有些緊張，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激動的心情。
他捧起舒心心的臉頰，仔細看著這張熟悉的容顏，手上的力氣一緊再緊。
舒心心仰著臉，薄薄的嘴唇輕抿著，清澈的眼睛看著邱鳩哲，亮晶晶的像是在閃光一樣。
她剛張了張嘴，似乎是想問些什麽，邱鳩哲卻鬆開了她，呼出口氣道：“你去上二樓，我來收拾一下這裏，順便看看四周的情況，準備好退路。”
舒心心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坐在沙發上，默默地看著邱鳩哲。
邱鳩哲知道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危險依舊在，隨時都有可能降臨。邱鳩哲跑到門口，透過貓眼觀察了一下外麵的情況，發現院子裏沒有喪屍，小鐵門依舊關著，有幾隻喪屍在小鐵門五米處啃食著一名人類。人類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肚中的腸子被喪屍拉了出來。
邱鳩哲又仔細看了看，便鎖上了門，又小心地搬來櫃子等物品將門堵上。接著去查看後門、後院，一如前門一樣，鎖上堵住。
兩個進口被堵，邱鳩哲又查看了一下樓下樓上各個房間的窗戶。他將廁所、廚房、客房等房間裏的窗戶全部關緊，又將厚厚的窗簾拉上，再將該房間的門都關上，隻留下二樓一間房間，用作他們兩個待會入住的地方。
如此一來，房間便更黑了，邱鳩哲隻能開了台燈和小燈，好在窗簾很厚，完全能夠遮住裏麵的光亮，不怕被外麵的喪屍發現。但屋內的稍黑與外麵喪屍的吼叫，再加上地上血腥的屍體，卻是讓人心理防線接近崩潰，很容易就會嚇出心理陰影。
邱鳩哲轉頭看了一眼沙發上的舒心心，她的確很害怕，一隻手攥著衣領，另一隻手攥成拳頭，顯示她現在的緊張。不過她很聰明，一直沒有去看地下，而是選擇性遺忘，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邱鳩哲身上，此時見到邱鳩哲看她，對著他勉強地笑了笑。
她笑得很蒼白，邱鳩哲能明白她內心的恐懼。這麽恐怖的場景，別說她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就算是三十、四十歲的成年男人，現在也應該滿臉恐懼。而她還能笑……
“怕就去上麵，我很快就處理好。”邱鳩哲有些僵硬，他的晚期過得並不怎麽好，導致他的人性缺失了很大一部分，不知道如何應對現在的情況，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人。
舒心心搖搖頭，道：“離開你我會更怕。”
邱鳩哲微微愣了愣，目光閃了一下，沉默著不說話。他腿稍微抽了抽，心底很想過去抱抱她，但還是沒動，轉身先收拾屍體。
打開廁所的門，直接用拖把將屍體推到廁所裏，再用拖把拖著碎肉、鮮血等，便連拖把一塊扔到廁所裏，緊鎖上廁所的門，不再管。他們最多隻會留下二十四小時，不用擔心屍體會造成什麽麻煩，這個天氣也不熱，二十四小時可以說沒有任何威脅。
看了看舒心心，她還安靜坐在那裏，從始至終一直默默地看著，沒用任何打擾。邱鳩哲站了一會，到廚房洗了洗手，走向舒心心。
見邱鳩哲過來，她便從沙發上站起來，還未走一步就被邱鳩哲抱在懷中：“上二樓。”
舒心心在懷裏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上了二樓，是一件類似雜物間的地方，但很寬敞，儲存的東西比較少，並且有兩個窗戶，一個對著後院，一個就對準著別墅門正前方，可以從二樓窗戶清楚地看到別墅前的一切。
窗戶不高，類似於閣樓的那種窗戶，跪下都能看到窗戶外麵。
邱鳩哲從隔壁臥室拿出床墊、被子、毯子等物品，直接鋪在窗戶跟前，好隨時觀察外麵情況。
抱著舒心心，邱鳩哲將窗簾稍微拉開一部分，看著外麵末世到來的場景。那死亡的人類腹部已經被喪屍啃光，變異成了喪屍，空著腹部，聳拉著腸子，正呆滯地遊蕩著。突然，一棟別墅裏傳來沉重的響聲，連同二樓的玻璃一同破碎，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掉了下來。
喪屍們紛紛轉頭，都被吸引，下一刻蜂擁而至，全部朝著那裏奔去。就連那傻傻搖晃的喪屍，像是已經失去的行動能力、走得極慢的喪屍，突然間也變成了百米賽跑的世界冠軍，吼叫一聲，露出牙齒與雙爪，瘋狂地奔了過去。
“吼！吼！”越來越多的喪屍出現，至少二十個以上，很快就將那棟別墅包圍，不久便傳來了女人以及男人的慘叫聲。時間過去了那麽久，變異的喪屍多了起來。
那棟別墅離得不是很遠，也就四五十米的距離，邱鳩哲看得倒也清楚，懷中的舒心心也透過窗戶目睹所有場景，嬌軟的身體全都蜷縮入邱鳩哲懷中，抓著邱鳩哲的手臂。
她嘴皮顫了顫，回頭看著邱鳩哲的眼睛。
邱鳩哲也看了她一眼，輕聲安慰道：“別怕。”
“嗯。”她咬著下唇，雖然還是很怕，但還是答應。
邱鳩哲看了看外麵的天氣，眼神變得冷靜而深邃，良久，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將窗簾拉上，對著舒心心叮囑道：“你在這待一會，我下去找點東西。”說罷，起身離開。
舒心心張開了嘴，手條件反應地去抓邱鳩哲，卻在觸碰到邱鳩哲衣角時停下，張了一半的嘴也停下。她頓了頓，收回了手，默默地看著邱鳩哲離開。
她腦袋微微低下，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外牆壁，明亮的眼睛裏似乎有光，靜靜地，一言不發。
邱鳩哲翻箱倒櫃地找了找，本想找一些武器什麽的，卻發現除了水果刀就是菜刀、剪刀之類的，並沒有什麽銳利的防身用具。他有些失望，在末世中，一個好點的武器至少可以提高一半的存活率，去打仗，寧願少點吃的都得多要一個手雷。
拿了兩把最鋒利的水果刀，邱鳩哲又在廚房找到了麵包、果蔬等東西，用碗接了點飲水機的熱水，都帶著走上了二樓。
舒心心靠著窗子，正對著門口，雙手抱著膝蓋，下巴放在膝蓋上，一眨不眨地看著門外，等到邱鳩哲出現，她抬起了放在膝蓋上的下巴。
“坐著。”邱鳩哲製止了她欲要站起來的舉動，過去將食物、飲水放在地麵，並沒有直接吃，而是拉開窗簾，觀察了一下情況，才端起碗，道：“先喝點水吧，廚房裏有很多東西，待會給你下麵條吃。來，趁熱喝，要多喝熱水。”
舒心心端起碗，吹了吹，試著抿了一口。很燙，開水，得慢慢喝。
邱鳩哲拿了兩片麵包，揭開窗簾，兀自觀察外麵的情況。末世二十小時讓地球死了一大半人，他必須小心、小心、再小心。
舒心心脫掉了黑色的小皮鞋，精巧的小腳並攏在一塊，雙手捧著碗搭在膝蓋上，靈秀的眼睛靜靜地看著邱鳩哲認真的側臉。他拿著麵包片隨口吃著，眼睛卻一眨不眨地注視外麵，似乎在想著什麽。
她心裏有很多疑問，但都沒有開口問，她隻知道，這是和她相依為命的人，不會害她。就算他真的害了她，那也是她欠他的。
想到這些，舒心心又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孤兒院的事情，出來後的事情，想起上小學時來校門口給她送吃的，大冬天跑到學校門口透過鐵欄杆給她送圍巾，想起他因為鞋子破了露出腳趾頭被同學嘲笑的事情。
很多，直到上了初中，進了戴安國家中學，他還是那樣，一個月內每天晚上都會看她。直到他去了外地……
對了，他在外地打工賺錢，一定很辛苦吧？
舒心心略微歪了歪頭，認真地打量著邱鳩哲，發現他真的瘦了一些，或者是由於小時候營養不良，他一直都是這麽瘦。
舒心心看了看他拿麵包的手，上麵滿是繭子，還有他吃東西的神情舉止，明明才不到二十歲，卻像是一個在工地多年的老農民工。
邱鳩哲觀察著外麵的場景，發現暫時威脅不大，突感異樣，轉頭一看，便看見舒心心安靜地坐在一邊，明亮似乎有光的眸子一直在看著他。
“怎麽了？”邱鳩哲奇怪地問道。
舒心心將碗向前遞了遞，道：“你喝水。”
邱鳩哲將咀嚼好的食物咽下，隨後將剩下的麵包一口塞進嘴裏，咀嚼了幾下，端起碗“呼啦、呼啦”地喝著。也許是習慣了，又也許是嘴皮厚，他並不覺得有多燙。
喝了一點將碗遞給舒心心，拿起地上的麵包，道：“吃，先墊一墊，一會我做點好的，以後應該也很難吃到了。”邱鳩哲對於食物並沒有什麽美味觀念，而是隻剩下溫飽觀念。
他曾經留戀那綠色的蔬菜，也會回想飯菜的香味，但隻是想，就算真的給他那些東西，他也不會有多麽認真，隻要能吃飽就行了，還不如一些子彈與槍械。
空間有些寂靜，邱鳩哲發現舒心心並不說話，便抬頭去看她。她靜靜看著他，嬌俏可愛的小臉帶著溫婉與嫻雅，她一向都是那種安靜帶有書香氣的女孩的。就跟她喜歡學習、喜歡看書、喜歡戲曲的愛好有關。
邱鳩哲微微愣了愣，想起了她前世就是這樣看著他的，想起了她的懂事，想起了很多。
他放下了拉開的窗簾一角，呼著氣，將舒心心抱進懷中，而她也很順從，抓著邱鳩哲的手。
柔軟的小手，捏起來有些前世的感覺，不似夢幻。邱鳩哲這才確定，她真的是她！
重生以來，一直都被危險左右，他並沒有什麽時間做別的事情，一直都是在逃亡，或者為了生存做準備，小心翼翼。想到這，又想起之前小丫頭在門外的神情，內心知道她一定有很多疑問要問。
而邱鳩哲也不打算瞞著她，末世來臨是很重要的事情，關乎生命與未來，就算小丫頭不問邱鳩哲也要告訴她。
讓她的腦袋稍微離開自己的胸膛，邱鳩哲看著她，她抬著腦袋，眼中閃著異樣的光芒。
“想問什麽？”邱鳩哲盡量使得自己的語氣正常一些，有一些感情。
舒心心眼睛動著，打量邱鳩哲並不俊俏的麵孔，輕輕說出了幾個字：“你還好嗎？”
邱鳩哲背脊一聳，愣了愣，抓著舒心心手臂的手突兀地緊了緊。
眼前的這張臉，他再熟悉不過，永遠無法忘記。對於舒心心來說，她隻是幾個月沒見，但對他來說，已經是一輩子了。想起末世前的生活，想起她的死亡，自己的墮落，再見她時，一直沉睡的什麽東西似乎被喚醒，眼睛有血酸澀，微微濕潤。
舒心心蹙了蹙秀眉，似乎察覺到異樣，柔聲問道：“怎麽了？”隨後又伸出雪白的小手，去撫摸邱鳩哲的臉頰，輕輕笑道：“是在外麵受了很多苦吧？沒事，回來了就行，我已經有了學期的獎學金，以後我養你。”
她雙手捧著邱鳩哲的臉頰，溫聲道：“我會申請校外居住，我們一起租個好一點的房子，我放學你來接我，我來做飯。”十二歲的她，沒有智能電腦，沒有智能手機，沒去過電影院，也沒有在電視上看過什麽電影，並不知道‘喪屍’這種東西，也不知道而今的情況。
但這一番話說出，邱鳩哲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像是受到觸碰，他一方麵很難受，想要甩開舒心心的手；一方麵心髒似乎在顫抖。他的右眼流出眼淚，順著臉頰流至下巴，左眼卻沒有反應。
舒心心伸手抹去邱鳩哲臉上的眼淚，心疼地道：“哭什麽？我不在是這呢。”
她摸著邱鳩哲的臉，笑道：“以後我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說罷，將額頭貼住他的額頭。
邱鳩哲心髒動了動，呼吸也短促起來，似乎有些缺氧，深呼吸一口氣，沒有說話，沉默著轉頭去看窗外的情況。他摸了摸臉上濕潤的液體，低眼看了看，右眼神色有些迷茫。
他似乎……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前世的許多記憶有些模糊。
他覺得，他是不是……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