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基後期（五）
這段時間不看書，訓練的空檔就是其他時間，比如提升一下符籙的水平、研究一下器紋的設計、調配一下香料的配方，等等，然後再看下記滿的兩枚玉簡筆記，嗯，順便喝點藥劑恢復被傀儡一記金丹初期的掌風正面扇到的內傷。
藥劑的原料並沒有按照年份要求配置，而是修改為她手頭的那些試驗品。用昂貴得還可以接受的人工培養土培育出來，藥力似乎不錯，但誰也不知道有沒有用，而「外包」試藥的代價高得不可思議，所以她只能拿自己來當試藥志願者了——成本不到一成，但花的時間長好些倍，不能用於緊急情況。
不看書，就動手實踐。
其他十來個人都是同樣的選擇。老老實實，不去書樓看書，按照真君要求的去做。並非他們覺得這種法子有效，而是偶然換換方式應該也不錯。
第一百多次筋疲力盡地離開傀儡陣、卻沒有受傷的時候，木蘭深吸一口氣，有些歪斜地飛回有段時間沒有回去的宿舍。靈氣屋裡的靈氣濃度是可調節的，也就是說可以應付巨大的消耗。她下意識地知道需要資源，但也清楚不是晉階。對，不是晉階。是一種說不上來的通達，或者可以說是小晉階。等吸收夠了靈氣，差點賁起大量劍氣毀了屋子裡的傢具。
趺坐調息半晌，木蘭跳下陽台，再次衝進傀儡陣。
坐鎮的元嬰劍修察覺不對勁，盯著她衝進比較中間的位置，然後理智歸爐慢慢退出，最後接著傀儡的法術跌出整整齊齊恢復平靜的傀儡陣，才鬆了口氣。剛才這名弟子以找死的派頭衝進來，他差點要出手救她一命——還好，連外傷都不重。
是的，不重。木蘭給自己一張回春符再換身衣服就解決了。
也徹底清醒了。
小晉階，這是肯定的。但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東西。她繼續團團轉了半個時辰，理智尚存地申請先去葉家醫村實習。
然後立等「審批」。
「木師妹，你有些不對勁？」蔣林煜到庶務堂本來是想領牌子，等待加入妖洲歷練隊伍，看到木蘭氣息和狀態不正常，也改了主意。
「我有些瓶頸，傀儡陣打破了一個，還有至少一個。我覺得妖洲歷練不太適合，先去當個大夫試試。」
「……好像有道理。那我也去吧。」蔣林煜不覺得木蘭有戾氣，也不像心魔的樣子。他們目前沒有直屬的指導先生，平時接觸的劍修長輩們也無法手把手教導醫劍修，很多路只能自己去趟出來——他之前打了四百回合，沒有小晉階，倒是在比武場治療各種傷員時若有所感，於是也決定先去當大夫再說。
兩個醫修生某種程度上其實違反了應遠真君之令。一般的劍修其實是絕對不敢做這種自行調換順序的事，但他們一來接觸過真君好幾回、二來木蘭仍然處於不正常的狀態，於是一點負擔也沒有的就先去葉家醫村了。
……
傳送到了地方，第一個看到他們的管事就察覺出木蘭的問題，拿了宗門的牌子，再看看這兩個醫修的修為瓶頸，瞭然。「隨我來吧。」
木蘭還沒失去理智，對於金丹管事自然是態度恭敬客氣。他們是來蹭經驗的，醫村也歡迎這類免費勞動力兼實習大夫，兩下一拍即合。
蔣林煜有些擔憂地看向木蘭。「木師妹，你要不要先閉關一段時間？」
木蘭搖頭，費力地解釋著，「我就是覺得應該不停地診治不同的傷病患才會好一些。」
「呵呵，順其自然，順從本心。」金丹管事還沒拿到醫師徽章。他的目標可不是普通的通用徽章，而是葉家徽記醫師資格，所以可能還需要五百年以上……
「多謝前輩。」
帶著讓自己臨時成為精神病的亢奮情緒，木蘭機械性地按照工作安排，清點製藥材料、幫著缺人的藥房製作一批定製藥劑。而蔣林煜則直接去學習製作葯膳。
葉家醫村是個專業大型修士醫療機構，可不是一名醫修日夜看一堆傷病患，而是全方位的定製醫療解決方案。不同修為、傷情或病情的修士，修鍊方式和需要修復的地方是完全不同的。之前練氣時他們這些人充其量只是實習護士而已，連開藥治療的資格都沒有。而現在，咳，同樣沒有，必須先從基礎工作做起。唯一不同之處就是，尋天宗給他們半年的實習期，所以他們有資格在各個部門流轉，同時接手境界低於自己的、付不起定製醫療的普通修士。
第一課，製藥。
木蘭自認為製作藥劑的技術水平過關。可在這裡，一個「普通」的火系法術傷處所需要的燙傷藥劑，她整整做了二十次才勉強過關！
戰場的軍醫和機構的醫師是兩個概念。前者首先是快，其次是治療個七七八八趕緊繼續去戰鬥，最後看一眼有沒有問題就換下一個；後者則是只剩下半口氣來，走的時候必須是傷病患前所未有的好狀態離開，比如來時壽命將盡、重傷再審、修為境界下跌，離開時修為拔高了一截。
「道友是醫劍修？」如此粗糙，會被投訴索賠的好不好。
「呃，我們出任務就是邊打邊治，不然可能在治療的時候大夫和傷員一起死掉。」
「難怪！我也覺得太過精細，最後只能局限於富庶平和的地方。有機會我要去戰場歷練幾年。」築基圓滿的大夫，當然沒有考出來徽章，但經驗之豐富讓木蘭無地自容。
「別直接上前線，請去後方。因為真正戰場，敵人會沖著醫療隊伍來收割性命，這叫趁你病要你命。」之前無法剋制的情緒在這樣精益求精的嚴格要求下，慢慢沉澱下來。木蘭在一天一夜的製藥練手中，逐漸回歸正常。
「那你們也要花很多時間練劍？」
「是。對練的時間不足就去傀儡陣，出來時很難不挂彩。最倒霉的是死在傀儡陣訓練里。」
「劍修練劍也會死？！」太恐怖了！
「是，傀儡陣默認允許死亡。不過尋天宗這幾千年來也不過死了百來個弟子。反正我們這些學醫的還是比較惜命的，最嚴重的也就是缺胳膊少腿，或者胸腹穿個洞，養幾個月就好了。」哪怕沒有護工和醫生護士，他們自己是醫生兼修士、再互相間搭把手，足夠把缺的零件長齊全。
「……不愧是劍尊道統！」不，算了，他還是做單純的大夫比較安全。倒是戰地醫生，可以去歷練，但絕對不是他的目標！
「是。我們不怕流血流汗。」所有想正式入尋天宗的弟子，都會被普及這個概念：怕苦怕累怕死就別來。
制了一個月的葯，狠狠糾正了以前太過潦草的態度手法和劑量計算。接著是學做膳食，這個快，方子是現成的，食材比藥材容易掌握多了，憑藉築基後期巔峰的智商，半個月就沒啥好學的了。然後是參與治療。
先來外傷。
嘿嘿，這是本行，醫劍修最大的特長就是在最短時間內用最快速度解決主要問題。
然後木蘭又被狠狠教育了。
醫村是醫村，戰場是戰場，二者的目標正好相反，手法也差別巨大，甚至經常反著來，兩個月後才在「導師」的挑剔中勉強過關：她過關的主要原因是劍修的實力在治療外傷時特別好用。
接著是最悲催的非外傷，簡單說就是大內科，可這裡的內科複雜程度難以形容。
直到六個月實習期結束，木蘭仍然沒有過關，而蔣林煜已經「結業」了！木蘭硬著頭皮請蔣林煜幫忙請假，然後繼續實習。又是三個多月的密集訓練才過關。
真是見鬼，這半年顛覆了太多理念和習慣做法。但是，自己又是醫劍修，所以木蘭糾結了一刻的時間，就決定根據不同的「工作」情景採用不同的治療方式。
鄭重謝過實習醫院——葉家醫村，精神狀態早就恢復正常的木蘭高高興興地回宗門。
第一件事先處理賬戶問題，或者說是幫助阿平解決後裔問題。她讓大侄子自己去葉家堂開賬戶，然後自己只管往裡面加錢即可。
阿平不再幹活養家了，他的壽命也已經超過父母，長子的孫子和孫女都在讀書，嗯，擴大的宅子也住得挺滿。阿平用盡積蓄，才為快三十歲的次子買了宅子分家出去；而分家后的次子也只敢生一個兒子來繼承此處上等街區里的房產，因為他工作了十年也只能買傢具娶媳婦和每天吃一小碗靈谷粥……於是木家後代認為兒子不能超過倆，不然會活活累死老父親。木蘭很高興弟弟經過自己多年洗腦，改變了多子多福的觀念。話說，生活在尋天城裡的凡人大都不敢生太多孩子，因為生多了養不起。
第二件事就是回傀儡陣，將二百回合訓練完。
蔣林煜本來在書樓里補功課，聽說她繼續練劍后，連猶豫都沒有地放下書，轉身也去做完應遠真君布置的流血功課。
而其他學生們都完成前兩份流血流汗的作業，去醫村實習了，沒趕上圍觀木蘭在傀儡陣差點因為晉階而死亡的熱鬧。
***
劍修在戰鬥中晉階再常見不過，絕大部分人都平安度過。但傀儡陣真心不算好地方，或者說是個非常不友好的場合，因為晉階時靈氣的劇烈波動會讓傀儡陣誤會闖陣者的實力。若不是木蘭反應快、用一把符籙護身，加之坐鎮的元嬰劍修及時援手，雖然死不了，卻也會受很重的傷、重得有可能傷及根基的那種。
面積不小的傀儡陣里不止一個人，而且金丹居多，即大部分都見識過臨陣、臨戰晉階的事，一位金丹女劍修將外傷不重、內傷不輕的木蘭放平，然後熟練地拿出自己隨身的外傷葯止血，另一位築基圓滿的劍修則拿出內傷丹藥。
晉階的靈氣波動很難靠自己壓制，木蘭意識是有的，但因為受傷而難以控制，幾乎是服完葯便就地晉階。
邊養傷邊晉階，個中的痛且快樂只有自己知道。
等蔣林煜登記好去妖洲森林的牌子后，才知道木蘭是他們這批「年輕」醫修中第一個戰鬥時帶傷晉階的。
也是第一個築基圓滿的。
好幾個還沒去妖洲的「同學」都是默然半刻之後，便很快跑去妖洲森林認真歷練。他們是醫劍修，天然有至少兩條大道，一條暫時走不了就改道，反正與晉階比起來，選擇哪一條道並不是最要緊的。
木蘭這回晉階非常快，幾個時辰就結束，而且是極其奢侈地由一堆師叔師祖們看護。但養傷和穩固修為的過程將會相當長。
不到百歲的築基圓滿醫劍修，幾千年來雖然有近百位，但平均下來每一批新弟子中僅有一兩個。這個年紀圓滿，結丹的概率比同齡人高得多，所以宗門都會有一份特等獎勵，即本命劍所需的費用，價格不超過千萬下品靈石——比木蘭手裡半個拳頭大的空珠昂貴。
木蘭猶豫半晌，可恥地向材料費用屈服，從此決定本命法寶就是劍了。
嗯，在提升劍的品質前，先好好適應築基圓滿的實力。
於是她傳送去了山海器盟，然後飛去了那片熟悉的海岸線。
以及熟悉的暴風雨。
可惜，她到現在仍然沒見過有泳裝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