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基後期（二）
作為兼職執法堂執事兼實習醫生，蔣林煜有幸成為傳說中那種不計報酬努力幹活的好人。因為沒什麼酬勞，尋天宗執法堂是維持場地秩序的主力，傾盡資源培養的醫劍修是將各宗門家族的丹修踢到一邊的醫生。偏偏這個風鳴界戰鬥力最強悍的宗門，以讓人憤怒的「怕給別人造成心魔」的理由拒絕參加千英會，然後派出練劍的醫修「學生」狠狠打擊參賽者的自信心。
其實醫修生們去現場支援醫療純粹是出於增加實踐、尤其是增加法修醫案經驗的原因。
所以大部分能跑出來的醫修都來了。
木蘭還碰到了齊斐，可惜她的任務地在築基比武場那邊，那裡以築基後期為主，醫生最好也是同階及以上的。
齊斐已經摸到了後期的門檻，但還不是後期。
木蘭並沒有修行之殘酷的感嘆。她是一抹遊魂，意外地踏入劍修行列，愉快地享用青山綠水和不同的外星世界——呃，度假屋已經有了，那要不要在自己的空珠里造一個人工景區？
上一次的千英會，這批學生不在風鳴界，完美錯過。
這次他們成了醫療隊的主力，沒有之一。
千英會的築基期擂台幾乎都是中後期，手段比練氣高出太多，而且修鍊各種門道的都有，甚至還有偏魔道的。
尋天宗因為道統的關係，與正統的妖魔鬼修保持著表面上的和平關係。但是作為醫修，必須了解各種手段，救人救己都用得著。
所以對於被有毒靈寵咬傷的、被不明物弄昏迷的、神魂震蕩不穩的，都是這些醫劍修們最好的實際醫案——尋天坊市坐堂七八年都遇不上這麼多種類。再奇葩的傷病患，這些年輕築基後期醫劍修們甚至不惜自掏腰包也要弄個清楚明白，所以還會出現三個醫生看一個傷患的「好事」。
「每天至少抹兩次，過幾天就好了。」木蘭兩張符籙一瓶藥劑外加幾乎滿滿一盒自製藥膏，就將一名被火龍術打傷的修士打發走，繼續湊過去和蔣林煜研究用藥。「……我還是覺得這個手法偏鬼修。」
三位大夫，你們不覺得這樣當著傷患同門的面、興沖沖地討論魔鬼之道不太好嗎？
「我不建議喚醒神識。弄得不好誰去喚誰受重傷，還是外用吧。實在不行再請師長出手。」
「幾位大夫，能現在就請前輩來看看嗎？」終於一位築基忍不住問道。
「我們免費，醫和葯都免費。」木蘭平靜地回答。
「……」請金丹醫修是什麼價格？那位好心人告知一下啊！問的人將不滿全部壓下去。
那邊又送來的內外傷加暗傷的，蔣林煜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手法之純熟讓木蘭他們都有些汗顏。不行，真的要找個機會去坐堂，增加業務熟練度也是好的。
然後繼續話題，「要不我們合起來想一套醫治法子？」
木蘭想起這次金丹擂台那邊的醫生，提議道，「要不做好了先給寧擎先生過目？」
「好啊！」
三個實習醫生拼湊了一個內外兼修的醫治方案，由木蘭送去給附近的寧擎真人。
作為曾經的教課先生，寧擎真人當然還記得木蘭這個還不錯的學生。現在看到她居然已經穩穩立在築基後期，心情大好之下狠狠刪減了方案。「你們要知道，這樣的比斗大會，傷病患特別多，而且宗門也不可能為一個兩個築基花費那麼多藥材和三個醫修，所以你們只要保證來問診的人不比來尋天宗前差就行了。」
「是！多謝先生提點！」
領著指示回來，木蘭大刀闊斧只花了一個時辰，就將昏迷過去的傷患刺激得醒來，再解決掉這次大賽造成的內外傷，還「贈送」了三瓶藥劑就打發走了——沒看到有兩個血淋林的傷患等著嗎？！
一個月後，帶著各種醫案和對各種對敵手法的記錄，醫劍修們一邊遺憾沒有出手「維持秩序」的機會，一邊覺得這一個月雖然荷包出血、但大大的值了。
木蘭只猶豫了片刻，就繼續原來的兼職和學習，還跑宗門書樓找書。光是一個風鳴界築基的傷患就讓她懷疑自己過去所學，加上「模擬考」的時候另一半沒做出來的題也嚴重影響著自信心。其他年輕築基們雖然之前各有想法，但看到年紀最小的同門回頭就去看書，猶豫也成了堅定，包括蔣林煜——他們三個人的醫治方案，最後居然只有一小點是他提的，其他因為不實用或是效果不明顯被先生掐掉了，完全辜負了之前那麼多坐堂的經歷。
然後，大家發現：宗門裡的醫學玉簡有一座小樓那麼多，而且沒有分類和分級！
「我現在知道，那時一法屋的書和玉簡真的很照顧我們了。」僅僅不同層級、不同世界、不同情況下應對魔修手段的治療就可以裝滿那個法屋圖書室的書架。當然，這裡的治療包括醫、葯、器、械、丹、符、器、陣，以及葯膳和包括香料在內的其他輔助方法。對了，醫療用香也是滿滿一屋子……真是越學越感覺學得太少！
「我覺得能放進來的書都不是沒用的，而且其實丹修那邊的書不少也是有用的。」
「我們可以借閱四品及以下丹符器陣的書。」
「怎麼辦？我覺得還得看一百年的書！」齊斐嚇壞了。
「你回去儘早晉階後期才是真的。築基期的記性要一百年，金丹不需要。」這話只有木蘭會對她說。
「……」齊斐猶豫再三，又諮詢了家族長輩，最後沒有像木蘭他們那樣書樓、訓練場和執法堂三點一線連宿舍都不回，而是去了大訓練場，一走就是三個月、不脫三層皮不出來。
木蘭沒有別的想法，她只是認為齊斐比自己年紀略長、醫術上似乎也一般般，加上現在修為還落下差距，將來的路會更難。
還有就是，一個月至少去一趟傀儡陣的做法幾乎成了築基期醫劍修的日常：傀儡陣就是用來感受死亡威脅的，尤其適合嚴重缺乏實戰的醫劍修們。
此外，葉家堂那裡又送她不少香料，交換提高種植效率的全套方案，比如廚餘垃圾做肥料、土壤施底肥和增加空珠光源——與昂貴的人工培養土比起來，多施肥、調節光合作用是更為經濟的加速。此外，木蘭認為的生命系和光明系法術其實是木系、火系和風系等好幾種道術的綜合體，甚至有不少魔修道統的原理。葉家堂旗下的醫館和藥鋪檢驗過她年份不足但藥效相同的藥材，達到七成年限的入葯沒有區別，五成年份的可以用來緊急用藥，最要緊的是這一加速進程費工不費錢，除了少部分工作需要修士，大量活計可以讓受過基礎教育的凡人來完成，總體上還是賺的。
尋天宗則對這樣的「加速」方式並不感興趣，因為需要築基修為的修士費時費力費心，還不如直接讓大量練氣初、中期的雜役弟子按部就班地種植來得省錢。
所以說，木蘭其實是被經濟壓力逼出來的。
另外，她開始在法屋實驗室里開始立體式人工培育五百年左右的高年份藥材，直接上培養土、人工光源、人工靈氣和配套符陣。這是葉家巷的核心技術，而且是大規模工場甚至加了時間陣法，但這樣培育出來的靈藥並不便宜，依舊是半點不親切的市場價——木蘭的份例只夠買半份的那種——她不得不靠自己解決偶然需要她自掏腰包的部分靈植。
而且，不是所有的高級藥材都能人工速成，據說連葉家特有的時間加速陣法也不能用在所有的靈植上，因為不少植物靠的不是光合作用，而是日精月華。
嗯，滿月了。
木蘭坐在宗門專業書樓不遠處的大樹頂端，望著帶絲銀紫色光芒的圓月，總有種恍然回到上輩子家園時的錯覺。
有些世界有不止一個月亮，有些則一個都沒有。
風鳴界也許是最接近自己家鄉的世界。她那個家鄉曾經很好、很發達、很美好富裕，但最終被人類自己的慾望和野心毀了一半，也許在她死後能毀掉大半吧。而她，現在幸運地在一個修鍊的世界里，重新開始，壽命兩百以上，還學了一門很牛掰的課程，未來的幾十年都會生活得很充實。
銀紫月西升東落。
天亮了。
築基之後，生物鐘基本上失去了作用。不少修士秉持自然作風，繼續晚上睡覺、白天上工，但睡覺的時間會明顯少於練氣。不過築基劍修們大部分用打坐代替睡覺，除非受傷。
木蘭也不怎麼需要睡眠，最多實在太累了而去自己空珠中的度假小屋落地窗二樓，點上自製的花木香、做一碗能吃下去的靈獸乳冰淇淋、躺上凡人傢具店打造的雕花實木女王大床——兩顆靈石就行，便宜得要命，當然也是因為做工距離她的理想很遠。
醫劍修們因為課業壓力極大的緣故，作息更加緊張，或者說更不正常。好幾個築基後期都是五天五夜精力到了極限才休息一個時辰，還有一位沒事就把自己訓練得倒下、倒下的時間全部看書，恢復了繼續練直到再次趴下——要不是他們都是築基後期、有修為做支撐，早就把自己折騰成重病患了。
相對而言，木蘭的作息「正常」多了，勞逸結合，即使進傀儡陣也不是將自己整成半殘廢，更是注意少流血少受傷、尤其是內傷。訓練就是訓練，流汗就好，流血反而失了訓練的本意，所以她居然是醫劍修們中最常去傀儡陣的一個，幾乎和普通劍修的頻率一樣——當然比不了張琪師姐這樣的劍瘋子。劍修的戰鬥力和這片田地的出產給予了她足夠的安全感，連那個種植實驗室里正常種植需要萬年的養神木都是讓她愉快的因素——那些養神木大部分是她自製練手香的原料，省錢又似乎有那麼一丁點的功效。
……
「蔣師兄好。」
「木師妹好。」
這書樓里，認識時間最久的熟人就是老同學蔣林煜了。常駐這個書樓的十個人倒是常聊一些專業話題，或者介紹自己手上玉簡里哪一條特別有意思。
下雨了。
醫劍修們完全沒反應。玉簡不怕下雨，所以他們也不怕！各找位置在書樓門口邊看邊記錄在自己的筆記玉簡上，平均兩天一個，下雪下雨太陽暴晒的根本不是障礙——對木蘭而言還省了筆不菲的復刻費，最關鍵的是能夠節約大量來回宿舍和與熟人寒暄的時間。醫修類書樓距離傀儡陣和執法堂都不遠，但來回宿舍最快也要半個時辰：每天浪費半個時辰，一年下來就是好些天白過了！
這也是其他大部分普通劍修對醫劍修學瘋子們敬而遠之的原因之一。當然精英純劍修們則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因為他們也是如此，僅僅是大家努力的科目領域不同罷了。
那次提前進行的模擬考給了這些醫修非常大的刺激，不過大家都不放在嘴巴上講。
宗門不會解釋為什麼通用醫師模擬考比之前說的時間提早了七八年，或者說十年在高階修士看來也就是閉個小關，與半年五個月的沒有什麼區別。可提前了是件好事，可以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們自己的實力距離真正的醫師還有多遠。
比如木蘭最引以為豪的人工種植，比如蔣林煜投入大量心血的療養，都被打回了原形。
對了，居然有十幾大類、無數分類的靈植專用的培養土！
她因而對這個時空修仙科技水平的認知刷到了一個新高。
真是太厲害了。
而最牛的是：宗門書樓里有這類玉簡，還是超大容量特製玉簡，一個頂她手頭「筆記本」的十個！
「看來不是看到結丹，就是看到坐化啊！」木蘭輕嘆著。她知道即使那些積年築基後期也沒有達到合格線，因為除非知識積累水平到了個恐怖的程度，否則築基在考試的後半段精力不夠，根本過不了考試——話說回來，即使考試時間延長一倍，也很懸。
「那我們就努力，看能否用醫道來結丹。」蔣林煜朝她點頭笑道，壓根不在意他的表述有多驚悚。
「難道之前我們晉階與醫道無關嗎？」一位年紀長很多的醫修問著蔣林煜，其實也是在問自己。
「有醫道的因素，但我覺得不強。反正我是如此，木師妹呢？」
「不超過一半。特別是我築基與醫術沒有關係，是在風暴天氣里突破的。晉後期的時候，也是在劍修環境下，雖說我很多對敵手段是醫修的。」木蘭一邊說一邊自我剖析，越想越覺得自己仍然是十足的劍修風格。「不過也無所謂，我們不就是醫劍修，何必拘泥於必須要偏重哪一個！能好好活下去，能讓更多無辜的人好好活下去，我覺得這就是醫劍修的意義所在。」
「嗯，看來我的劍修意識還差了些，應該多練劍。」蔣林煜開始反省，「確實，我一開始就是偏醫，劍術反倒是輔修。對，功底基礎差了些。」
「……」
「……」
普通的聊天頓時成了剖析問道的嚴肅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