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城裡人
尋天城擴建過兩回，西邊的城牆已經快接近尋天坊市了，連葉家巷都擴建過。因此面積廣大，設施完善，下水道和飲用水之類都安排妥帖，不僅挖了三個大小不等的小濕地湖泊，據說還有好些公共凈房。大量修士出沒的店鋪食肆都雇傭了很多城裡凡人，還有不少受過教育和訓練的凡人給練氣匠人打下手做活，整個城市有三成面積、九成稅收與修士相關。
木蘭在早市結束的時候就跑進了西城門，一身乾淨清爽的弟子法衣讓她暢通無阻。可，作為頭一次進城的土包子，她壓根不知道上哪看房子，想了下只能按照弟子入門包里的一份尋天雙城地圖指示的，先去城西鄔陽樓。
鄔陽樓里當然沒有給凡人的房子租售。但城裡行會的代表都擠在角落一張窄長桌子后等生意，大酒樓大客棧大經紀都在那裡。修士都是用靈石付賬，一個月做成一筆生意都是賺大發。
木蘭在一位接待師兄的指點下找到房屋買賣中人——其實常駐的有兩個行會，其中大些的行會代表接了生意在外頭，便宜了剩下的這個小些的行會。
木蘭直接提要求，因為不計較價格，倒還真是有一個現成的「小」宅子，周圍全是凡人，帶一個花園和兩口井，沒有門面，距離葉家巷還算挺近，以阿平的腳力應該是徒步一刻以內。
價格「只要」二百靈石，或者等值的靈丹，都可以。這個價格真的是狠宰一刀了，但是中人拍胸脯保證，因為是前房主的房產之一，房主死後分家產打得厲害，只要錢，不拿走任何東西，因此裡頭的傢具用品都是齊的，還有行會的人定期打掃、維護得非常好。。
木蘭算計了下，靈石真的拿不出來，那就合氣丹換吧，一瓶的市價超過二百靈石。她要求先看房子。
中人與修士們打交道久了，完全相信這位尋天宗弟子拿得出二百靈石，其實他更希望給靈丹，因為尋天宗發給弟子的丹藥份例是最讓外人眼紅的好東西，不過宗門嚴厲的劍修風格門規也是讓人放棄報考的主因。
一路步行過去花了半個時辰。地方不偏僻也不過分熱鬧，全部是居民區，巷口不僅有小販，還有垃！圾！箱！哦，看到分男女和乾濕的公共凈房時木蘭已經沒有驚訝的情緒了。現在是冬季，白天晚上都有居民付幾個銅錢去泡澡堂子。
再過去，整齊劃一的四合院加二層半小樓規劃讓人有種走錯世界的感覺。
中人把這裡誇得天上沒有地上唯一，這裡貴有貴的道理，乾淨、方便、安全，離葉家巷也不遠——距離更近的大多是散修們住的，確實不適合凡人。
木蘭沒說話，跟著進去。這一片都是二進院落、閣樓地窖加高牆小花園的格局，大部分宅子都有人住、哪怕只是看守的僕從。
進門，看過一個個的房間，果然傢具齊全，廁所浴室廚房都是認真清潔過的、非常乾淨，手工沖水馬桶、閣樓上玻璃窗和污水雨水分離的管道已經是見怪不怪的了，花園居然還打理得相當不錯，地窖也頗大、當然沒有存糧。就是房間太多了，光床就有十幾張，完全可以用到阿平娶妻生兩個兒子五個孫子。
這樣的話……她對這個肉身親屬的責任也可以了。一時之間，她的情緒差點失控，好在還能及時控制住，立即拍板買下小院，同時分裝了一小瓶優等合氣丹，引來中人的千恩萬謝：這個比二百靈石更值錢！
再去城中的衙門登記地契。
衙役一看是尋天宗弟子為凡人親屬買宅子，羨慕得眼睛都紅了，一個勁兒說她至孝、以後一定修為有成。木蘭微微笑了下，好話其實大家都愛聽，所以在中人自己掏金銀付契稅之後，她塞給衙役一把靈珠作為打賞，喜得對方差點哭出來。這把靈珠對練氣五層宗門弟子來說真的不算什麼，對凡人衙役來說抵得上三個月的全部收入。
手續全部辦完，木蘭還去房子那裡處理了下，不但換了一把大鎖、牆頭全部加高一米，還在宅子的幾個門口，嗯，下了點毒。對修士是不太好的玩意，對凡人就是碰上就要命的那種，但這些毒氣會隨著時間而慢慢減弱，半年後就徹底沒事了。
呵，希望下回過來的時候不會看見高度腐爛的屍體。
……
修士對凡人親屬的看法有兩種極端，一個是從此不再理會，一個是五世而斬。基本上宗門介於兩者之間，一個是承認對血親確實有義務，另一個是修士應該走修士的路，因此專門有本冊子講解因果關係和功德積累。醫修並不因為從醫而有更多功德，這一點讓木蘭有些吃驚，不過很快也釋然了。多數時候，救治是有代價的，不是病人付就是宗門付——只有不計報酬的那種才有功德可言。當然，劍修也並不天生比法修更有利，除非解決除惡揚善，而無故殺傷人是極為損功德的，即使魔修也不能這樣做，除非對方是邪修。既然叫邪，就是違背天道的，殺了反而增加功德。
嗯，扯遠了。
木蘭合上書，拿起高級課程的，第一份玉簡，用神識先看、后爭取記住、再試圖理解。醫學的高級課程時間不是一年，是兩年，而且每個方向兩年，最後還有兩到三年的出任務時間。木蘭選了材料供應的方向，包括種植、採集，藥用以及毒源植物；這個方向的「參考書」是一小盒子玉簡，一共十九個，作為練氣五層的小弟子，她並不想知道到底有多少內容。她的理由很理智：以前當雜役時種了好幾年的口糧，覺得這是件非常要緊的事，考慮將來也可以繼續從事種植。
結果這個方向的居然有十個人、七男三女，其他的有選戰地醫生，有選普通駐地醫生，還有選製藥的。總共四個方向，算算時間，真的要三十歲時才有資格去研究什麼時候去考醫師徽章……請注意，是有資格考慮，而不是考出來！
盧琰她們都拒絕「瞻仰」那些玉簡。盧琰中級才考了良，實在沒信心接著念，於是打算自學一年再去念，順便早晚也練劍——弟子份例和劍修的練習方式在這個時候真的很重要，因為她還沒本事煉丹養自己。方小真考了優減，猶豫了一個時辰也決定「復讀」一年，尋天宗和她的家族在五藝方面差別很大，她並沒有什麼老本可以吃，唯一超過盧琰的地方就是可以擺攤賣點便宜初級符。李雋則是被同伴們的學習壓力嚇到，天天拚命看書，誓要在中級考試考出優等：她不想復讀，還是沒有老師教的那種。
木蘭倒也沒有太多的想法。她念過書、打過仗、殺過人，包括自己，好的壞的都見識過，如今很享受這種平靜忙碌恬淡的生活，最多偶然去吃個冰淇淋，而且還是最便宜的原味。她試過其他口味，吐了——看來是為了口感加入會讓她受不了的食材。當時賣吃食的店家緊張了一把，還開了單子請她免費去靈藥鋪看一下。靈藥鋪里是正經醫修，試驗檢查研究了半天認為她是類似過敏、水土不服之類的體質。水土不服！真的太扯淡了。可裡頭的醫修是一品醫師，起碼築基後期。木蘭苦笑著謝過，順便在醫修的建議下買了兩味靈藥，嗯，先拿點樣品製成葯汁，吃了沒有吐才敢買。
這個月的份例沒了，身上又是身無分文。
唯一值得慶祝的事情是她終於學會御劍飛行！
從尋天城一路飛回來，活生生累成狗。
看來練氣五層還是太低！如果她跑步回來時間雖然比較長，但不會這樣疲累。她作為修士的靈力靈識居然還不如體能強悍，也就是說自己現在還不是修仙者……腦袋裡開著小差，在兩次差點出車禍之後，木蘭終於能夠趴在睡墊上連修鍊都沒力氣了。幸好請了兩天假，不然如果還要練劍，那是直接趴倒不起的節奏。
第二天開始，上課。
醫修高級課程仍然在講經山，就是每個方向一個小課室。但頭天進這間課室，裡面居然是一個個五花八門、大大小小的，水晶球？這是啥情況？
木蘭一臉懵地被教了一套並不太複雜的手訣，然後與其他九個同學進了一個很難形容的地方。
「守住本心，默念你們熟悉的經文。」藥材專業方向的指導女先生寧擎真人，一品通用丹師，但感覺不像是劍修，年輕秀麗的臉一派和氣。「這裡的靈氣其實是魔氣，所以注意不要吸收。」
裡頭的空氣不太舒服。木蘭換了前段時間練的胎息，這玩意適合在潛水。但是練氣五層的小弟子時間沒法太長，撐不了半個時辰。
好在老師也沒有要求他們待太久，而是教他們認了十幾種不同的魔界植物和一種特殊礦石。這些全部是對付心魔和魔道手法的藥材。
很快的，大家都出來了。各個臉色不好看。
「感覺如何？」
寧擎真人從左到右一個個問。帶十個學生，差不多類似念研究生了。
「我也是用的胎息，就是覺得不太舒服，身體其他沒感覺；可如果超過半個時辰，就會受影響了。另外，那株最漂亮的紅花，實在是讓人印象深刻。」木蘭如此答。那種美麗至極的紅花吃一切血肉生靈，但是藥效也很好，其作為主料的解藥可以對付半數魔道修士愛用的葯。
大半人在一開始覺得不舒服的時候就控制了呼吸；只有一個人說，一開始心情很不好，後來不斷默念清心經就好多了。
寧擎真人並不做評價，讓他們每個人調息一會。
這間小課室的靈氣濃度甚至比靈氣屋更高，非常適合需要立即恢復的情況，就是坐得比較擠。
然後是下一個。
接下里的藥材空間有大有小、地形和氣候各異，還有一個全海面的空珠，寧擎真人只是讓大家注意腳下就將十個學生整成落湯雞，包括木蘭。誰會知道一腳踏進來就被一個浪頭打到海底的啊。唯一「欣慰」的是入口處是淺海，如果是深海那就有意思了。
練氣還是弱啊，根本做不到先生那樣的飄在海面，浪打過來也不會移動，而且身上一點沒有濕。
等走完二十個不同的種植環境，超過三百種藥材，十個學生打完坐仍然臉色難看、精神萎靡。
「今天的課到此為止，這裡有十個隨身葯田和十包種子，你們每人各領一個走。兩年後能正常其中半數以上的植物，這個隨身葯田就是你們的。」寧擎真人指著十個比占卜水晶球還要大的磨砂玻璃球和十個符袋，沒有說如果沒做好是什麼下場。「還有，你們之間可以互相交流，也可以組成小組、兩年後以小組來交作業。」
弟子們臉色青綠地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