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三）
木蘭也不想丟臉，於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盧琰去逛坊市的建議。
「我們下一堂課，每個人都要回答提問。誰也不知道問什麼，所以那麼多書全部要再翻一遍。」她指指桌上那一摞書。如果是普通的印刷本，那麼應該會高高堆滿整張小桌。
盧琰無語地看了會兒，「木蘭，你們先生是金丹師祖？」
「是，三品醫師，會治療、會使毒，嗯，劍修，木系劍氣又漂亮又犀利，一瞬間覺得脖子發涼。」
「哇！真羨慕！好厲害！」李雋小朋友眼睛到直了：這就是她努力考進尋天宗的目標啊。「我決定了，學醫！」
另兩個也沒好到哪裡去，實實在在發痴了快一刻的時間。
「你可千萬別學兩門課，我邊上有位師姐，練氣五層，丹和醫同時學，睡覺修鍊總共只有一個時辰。已經快不行了。」木蘭提醒了一句。李雋又不是超級天才，學好一門課程都不是容易的事。事實上，連她都不敢肯定自己能築基、能當上醫師。
「這是當然，看你們那麼辛苦地才勉強跟上！學兩門我肯定扛不住！」
……
四個女孩子聚會頻率早就從五天延長到十五天。在祝福木蘭通過問答考試之後，三位小客人留下吃了一堆的殘渣走人。吃食大部分是她們自己帶來的，唯有靈茶是木蘭買來待客的；另外，花架上的花草每次都不同。靈茶和種子都是木蘭難得去內部小店裡買的，比最早的高級一個檔次，也就是十塊靈石一大包，可以供聚會三十次使用，配上三十塊靈石一套的茶壺茶杯；花草也是一個靈石三大盒子的凡花凡草種仔，現場催生做裝飾都夠了。也就是當了正式弟子才有這個招待人的財力；她進門當天晉階，第二次發份例還專門補了之前一次的——無比貼心！
問答課其實就是隨堂小考，先生讓學生們神識抽一個題目回答一個人，只給二十息的思考時間，三十息的話打五折，四十息后直接略過不再允許答題。裡頭有很多相同的題目，但后一個回答的人必須比前一個增加足夠的內容，因此不論怎麼抽籤難度都一樣，相對中間回答的學生稍微好一點。
木蘭是第三個。她抽到的是在混亂的修士戰場上，如何解決被波及的凡人。
「屍體先集中放一邊，不要讓活人看到，然後讓所有活著的凡人喝下三等含靈水。特別重的用回春術或者化符水。」木蘭二十息后準時回答。她前面第一個人說了含靈水，第二個加了回春術。幸好這個題目只有三個人抽到，不然第四個會超時。
木蘭得了優，前面倆都是良，理由是少了屍體處理，以及含靈水的等級。凡人喝一等會立刻死掉，喝二等必須很健壯。至於屍體處理，書里只是提到要安撫，先生課堂上沒有細說，這是木蘭的經驗。
「你叫木蘭？怎麼會想到把屍體隔開？」
「被威壓活活壓死的人，特別是凡人，會全身爆血，樣子肯定不會好看，普通的女人孩子會嚇壞的，即使是男丁也會嚇得不輕。」
「不錯！出去打架的修士如果被屍體嚇到，都不需要我們去救治，但凡人不同。」
先生表揚了五個學生，都是很有特色的答案。可大家並不都服氣。
「木蘭師『姐』是凡人出身，當然會考慮周到。」人活在社會之中，當然有各種聯繫、有各自不同的心思，這間課室堅持到現在的有四十五個學生，來源各不相同，但只有木蘭一個是屬地凡人家庭出身的雜役，四靈根居然也快要突破到練氣五層了，好些人開始焦躁。
「你見過屍體嗎？」木蘭看向那個插嘴的小男孩，三層，一看就是基本功不行，揍起來沒有成就感。「碎成一塊塊，皮膚灰白一塊塊的，和肌肉一起從骨頭上剝離掉一般，但你還是可以看見一雙充血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瞅著你，還有冤魂在邊上小聲嗚咽。肚子里的腸和胃裡半消化的食物流了一地，又酸又臭的味道很沖鼻子……你沒有辟穀吧，什麼時候可以在飯後一個時辰把胃裡的東西吐出來聞聞看就知道了。」
「嘔……」十歲出頭的小男孩臉都綠了。
「你看，如果有一堆死狀亂七八糟的的屍體，連你都不喜歡那味道。」木蘭清清冷冷地繼續攻擊，「什麼叫功德？端著這種把凡人當蟲子的心態是不能去救治被修士波及的凡人，因為會反過來損害本來就稀薄得一塌糊塗的功德，連築基的時候都擋不住什麼。」
先生難得笑眯眯地看著木蘭一本正經地大殺四方，還落井下石了一把，「所謂醫修有利功德，是一般的說法。並非救人就有功德，也不是想著這個有功德就可以得到，而是切切實實為生靈而付出，這裡的生靈包括所有有智慧的，人、道、魔、妖、鬼。」
作為少見的女劍修，四層和五層的練氣男孩子們見到木蘭就繞著走，碰到像盧琰那樣氣勢不是很強的也不想多接觸。
平時不說話的木蘭同學，一旦冷著臉開口長篇大論，就有人要倒霉，而且倒霉得透透的。
噴完看不起凡人的小傢伙，先生心情不錯地揮袖走人。其他學生則有志一同地與木蘭稍微保持距離。可惜，這種小朋友式的疏離正是木蘭需要的。她現在已經清晰地感到自己有些不太穩定，但距離晉階又稍微差一點。
於是她離開課室去了講經山山腳大殿中的後殿。一溜五間，專為練氣弟子修鍊解惑用。入門包里有五塊解惑牌子，每塊可以來一回求解。
跳了有劍修的標誌的偏殿，排了兩個人，然後到木蘭。
她講了自己的問題，然後對面應該是金丹的師祖搭了下她的脈門，「你在練劍了嗎？」
「算是，在聯繫基礎劍招。」
「經脈沒有問題，」而且好得不得了。「這很可能是瓶頸。那就用盡全力，如果爬不回住處，可以就地打坐恢復，恢復後繼續練。」
「……是！多謝師祖。」木蘭愣了下，因為平時過於保守，每一回都不肯拼盡全力，反倒不利提升？
***
當天晚上的訓練課，木蘭還帶上合氣丹、下發的傷葯，還有毯子坐墊，配備齊全地去訓練場。
這次她的表現驚艷了築基師叔們。
全力訓練、全力模擬、全力進攻。熱身、鍛煉，然後對練。
這次木蘭不再保留，直接選擇練氣七層的對手，一來可以放開手腳，二來也是全面檢驗。即使沒法練出很厲害的劍氣，但招式、力量、速度、準頭、冷靜、決斷和意志，是冷兵器時代單兵作戰的準則。她花了幾年時間才完全適應冷兵器，不等於之前的所有積累沒有用處。精準的判斷使她有別於絕大多數的練氣。
練氣七層的師兄發現不用劍氣根本贏不了一個四層師妹，已經鬱悶得打算換人了。
「師兄，請出劍氣，讓我提前感受下。」七層的劍氣剛修鍊出來，還不太純熟，殺傷力也低，沒有生命危險。只要不死不廢，就都不是事兒。
鎮場子的金丹劍修點頭，練氣七層的師兄心一橫，也不再保留地出手。
木蘭有相當長的時間連血都沒有，神識配合肌肉調動靈力，判斷、躲避和攻擊。直到體能和靈力神識全面告罄，這才見了血。
木蘭扶著劍半跪在地上，邊喘氣邊摸出傷葯，清涼的墨綠色凝膠狀藥膏直接抹在臉頰和手背的血口子上。
她的對手也坐在地上。他剛晉階七層，各方面的力量還沒有熟練，而剛才一戰打了足足一刻，消耗非常大。
「不錯！真不錯！」築基女劍修們全部跑來，喂含靈水的，攙扶擦拭的，合上藥盒的，語言鼓勵的。待遇不是一般的好。
盧琰眼睛都紅了。「木蘭，你太過分了！怎麼可以甩開我那麼多！」
木蘭用一張色彩詭異的臉對著她，「你每天不要用飛鶴符和滑板車，全部跑步，速度一定要快，而且不能停下、更不能時快時慢，這樣訓練體能和意志力。等你提速兩次以後就能感到提高了多少。提速五次就練氣五層在望了。」
「啊，真要用兩條腿跑的啊。」
「那麼加練半個時辰，就睡在訓練場邊上的那些休息室里，緩過來就去吃早飯、看書，然後繼續加練。」
「……」
「呵呵呵，木蘭的建議好。盧琰，你的實力還差了一截，繼續，不然以後去了獵場有生命危險，更不要說在獸潮和任務里活下來。」張琪是她們兩個最熟悉的築基女劍修，說起話來也是最坦率的那個。
「好！」別說盧琰，其他四層的弟子們都希望自己能和練氣七層的前輩打成難分難解。
訓練場是個大型密閉空間，靈氣比外面更充裕，簡直可以與靈氣屋相比。木蘭覺得這個涉及空間法術，因為開關門之間會有一瞬間的眩暈感。但前輩們不提，她也不多問。可現在被餵了小店裡買不到的一等含靈水——居然沒有吐出來——還有一顆類似合氣丹卻又不是的丹藥，她突然之間就更加控制不住了。
一位金丹劍修飛快閃過來，揮手就將木蘭從人群里移開，送到空間的另一頭。
盧琰被木蘭四竄的靈氣嚇住，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晉階？！十五歲達到練氣五層啊，對他們這樣的弟子來說，非常難得了。
等靈氣旋渦和混亂的周邊空氣平息，木蘭睜開眼。這個空間沒有日出日落，但周圍空無一人，遠處的訓練場也只有空蕩蕩的設施靜立在那裡。她火速回神，一提氣，速度明顯不一樣了。
應該，是練氣五層。
等清洗乾淨、慢慢走出空間，負責值守晚課的練氣後期弟子才剛到。
「咦，師妹，恭喜啊。」
「多謝師兄。」木蘭忘記帶鬧鐘，看了有些原始的時計，算了下，自己晉階居然花了一夜大半天！這個，想必越往上花的時間越長。「我先走了。明天再來。」
「好啊，明天見。」嘿嘿，又會有個劍修師妹了。這位弟子堅定地認為自己肯定比木蘭早築基。
一年不到，從四層到五層，超過了自己的資質和物資供應，所以應該是有僥倖的成分在，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就是一堆築基劍修的陪練和指點，還有一顆感覺上應該是衝擊瓶頸用的丹藥，可惜她一點不記得是誰給的葯了。
找到組織就是好啊！
她施施然找到其他三個同學，然後很嚴肅地告訴她們：訓練項目非常重要，因為「陪練」們都是比自己修為高的人，不論是對練還是指點，都能得到很多幫助。
女孩們對木蘭不到一年內從三層提升到五層已經無話可說了。這是四靈根——認真修鍊了五行轉換術的四靈根——果然適合做劍修啊。可是，這條路十分漫長，也許等她們築基了，木蘭還是練氣？！
木蘭沒想那麼多。哪怕一輩子練氣，她也能和平地多活上一百多年。每一天，每一年，都是撿來的，都是天道賜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