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五指
“橡皮?”
吳奈詫異地看著微低著頭的學生,一時間猜測不到他神奇展開的腦回路。
左手除大拇指以外的四指慢慢蜷縮,食指對向大拇指方向的指腹側麵靠住額頭,配合著摁住太陽穴的拇指慢慢摩挲,元永澤有些索然無味,。
“橡皮,這是學生必備的文具之一吧?無論是剛接觸鉛筆那會兒頻繁的使用,還是用起簽字筆之後慢慢疏遠它,但每逢大考的答題卷,以及雜七雜八的各種用處,總歸是需要橡皮的存在。
看起來蠻重要的東西,我在短暫而漫長的人生裏,卻從來沒見過誰從頭到尾用完過哪怕是一塊指甲蓋大的橡皮。
小賣部裏總會出現各種款式的文具,橡皮也不例外。一個學期總得買上幾塊,可哪怕是一口氣包下整整一盒,也會莫名其妙地逐漸失蹤,最後歸於無形。”
心中的不安像從便池滴落的小便一樣,極度焦灼卻無法阻止地蔓延開,留下無法抹去的淡黃色蹤跡。
吳奈的靈體開始了微不可察的顫動,他大概猜到光頭接下來會說什麽麽。
可是為什麽?
他為什麽要給自己機會,長篇大論那麽多啊!
吳奈清楚地了解,他名義上的學生,絕對不是一個靠嘴炮來說服人的種。
不然,早在第一次靈魂共鳴的過程中,他就該在記憶裏看見,小元永澤怎麽樣向班主任解釋是同桌先偷他文具,而不是一聲不吭地仍由班主任罵了。
記憶碎片已經消化了將近十分之一,越來越多的細節湧上心頭。
心中隱隱有些了然,吳奈瘋狂運轉著自己有些遲鈍的念頭,試圖找出冥冥中那一線生機。
看著如臨大敵的吳奈,元永澤淡淡地道出了他的理解:
“吳老師啊,你說誰會記得自己是怎麽莫名其妙的丟了一塊橡皮,誰又會去計較成對的一打襪子哪天突然就沒了蹤影,誰會在乎自己是怎麽一次次傷害和自己壓根不是同一層級的東西啊。”
忽地爆發出吳奈反應不過來的告訴,兩人臉貼著臉,彼此的雙眼的睫毛都快壓進對方的眼球。元永澤緊皺著眉頭,狠狠地攥著拳頭,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布滿了他棱角分明的臉。
“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啊……太弱了,太弱了,根本就是螳臂當車。我根本沒把你當成我的對手,我隻需要四平八穩地碾過去,你就死定了啊!”
他一把從吳奈的手中奪過黑色手機,狠狠地砸在吳奈的膝蓋上,隻是一瞬間,便叫這話癆靈體跪在了自己麵前。
感受著凝滯的束縛慢慢從身體中被祛除,光頭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臉頰的肌肉都繃緊了起來,緊皺的眉頭混著下撇的嘴角,整個人都陷入一種自我禁錮的痛苦中。
這是他往日受欺負的時候,最喜歡躲在小黑屋裏做出的表情。想象著自己是如何壓抑自己的怒火,然後像火山一般炸裂的,並且在不多的時日之後,將這份蓄勢待發的戾氣狠狠地發泄在需要報複的對象身上。
“終於……我解開了和你這種軟弱的爬蟲相互約束的惡心契約。”
更加浩大的靈力鼓蕩著,將最長的一夢展開的教室虛影都給崩裂出細細的劃痕。
課桌呻吟著翻動,扭曲的毫無生氣的空洞學生徐徐出現在狼藉的現場。
黑板開始扭曲,緩緩長出蜿蜒的鱗片。
窗外的學校風景淒風苦雨一片,濃黑如墨。
吳奈呆呆地看著一切都指向不可控的深淵,一時間毫無反抗的能力。
黑色手機如果以高速擊中對手,就會進行一次判定,將符合條件的雙方進行一個綁定,一旦通過檢定,便會產生讓彼此趨向於融合的的操作。
但元永澤打破了思維定勢,逆向使用黑色手機附帶的融合功能,解除了彼此的融合進度。
接下來,便可以肆無忌憚地入侵他的靈體世界,鳩占鵲巢。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我隱隱約約感覺,黑色手機是關鍵性的一個籌碼,看你那麽緊張地握著它,我更是非常確信了這一點。”
元永澤看著不住聳動著肩膀,跪在地上低沉著頭,隱隱傳來壓抑聲音的吳奈,宣告著自己的勝利。
“一切都結束了,我苦心經營的結局不會再容你更改。”
冰冷的鐵腳似慢實快地轟中了吳奈的胸膛,直接將其踢到了教室末端的垃圾桶附近。
這一腳,像極了他數天前,親曆元永澤記憶的吳奈受的那一下。
一腳踢出,元永澤卻感覺到了隱隱的不對。他皺著眉頭,看向了垃圾桶的方向。
吳奈遲遲不從其中出來,光頭神色嚴肅了起來。
爬行著的元芳芳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元永澤腳邊。肥大而生蛆的軀幹上布滿了厚厚的鱗片,坑坑窪窪的臉上,整整三層密密麻麻的牙齒在渦輪般的口器中分布。
整個已經變成了一種蠕蟲,爬行動物和人類結合體的她,嘶吼著撲向了垃圾桶。
汙漬斑斑的垃圾桶被拆卸了開來,吳奈的蹤影卻抓不住尾巴。
臉色徹底陰沉下來的元永澤鼓動著靈氣,飛射出去,卻發現畸變的教室已經隱隱不受自己控製,變得非常富有韌性,難以被打破。
“該死……中計了。”
光頭陰晴不定的臉上都綻出青黑色的血管。
他苦心孤詣,費盡心機,不惜殺母證道。難道就是在這麽一個戲子般的人物身上翻了車?
……
……
吳奈龐大的臉從整個死氣恒生的學校向下望去,徐徐吐出一口氣,吹散了聒噪而撲騰著書頁的日記本和青黑色飄蕩如風箏的校服。
緩緩地伸出手指,冗雜的情緒碎片混雜著記憶的潮流,帶著轟鳴聲,劃出火星,摁在那間怪異悚然的教室之上。
手指下方,一個微不可察的人影怒吼著抵抗著沛然的偉力。
壓路機般的拳頭瘋狂擊打在堅硬的指腹上,綻開道道血光。
吳奈的回應很簡單——
他張開了五指,無情地壓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