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聲音
龍靈區的夜空，算得上幹淨。
這是幾任區長接力完成的治理成果。
高架橋上來往車輛如梭，半個月前發生的少年墜江事件在當時的確引發了不小的爭議。
但畢竟死的隻是個人，而不是塌的一整座橋，終究是餘興下的談資。
元芳芳從美容院出來後，直接叫了一輛專車。
最近一段時間，她覺得自己都不適合再開車了。
每晚一閉上眼，兒子決絕而充滿快意的表情就活躍在她腦海裏。
睡不好覺的結果，便是白天精力不太夠，她已經為此推了好幾個單子。
說是做美容院，但終歸是做服務，很多老顧客過來圖的也不是什麽美容效果，更多的，倒是打發時間，排解煩憂。
說起來光鮮，終歸是陪著笑臉。
白天還需要撐著身子走動，還算精致的妝容到晚上直接就垮了半截，暗淡的底色，增生的暗斑，都漸漸冒了出來。
女人想著，在後座上昏沉地閉目養神。
她在盤算是不是該找個專車司機，然後去鄉下找個靠譜的保姆。一個人住，寂寞了點兒。
下單的時候，她已經特意備注了，繞路走，別走高架橋那條路。
“元女士，前麵的路被堵死了，好像是前麵發生了車禍，挺嚴重的。”
司機有些為難地說道。
緩緩用手搓揉著鼻梁往上的眉心，元芳芳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像是想把淤積在胸口的壓抑全部吐掉一般。
“再等等吧，實在不行再繞路。”
她忍住想發火的衝動，強作鎮靜。
“不是，元女士……你別為難我了，景泰小區就兩條路能到。你還特意備注不能往高架那兒開。我也難辦啊。”
元芳芳恨恨地把嘴角往右下方瞥，眼睛則往上方瞟，顯出極度不耐的樣子，
“你就在這等著！你有什麽損失我補行不？不能往那兒開自然有我的道理，你隻管做就是了！不然我投訴你！”
“你怎麽說話呢？啊？家裏死人了？趕著奔喪呢？”
司機也不是好相與的種，回擊惡毒。
兩個人隔著座椅吵了起來，愈演愈烈。
不知道怎麽的，她已經神奇地鑽到了副駕駛上，和司機爭奪起了方向盤。
“人行道那麽寬敞，你倒是往上麵開啊！”
一腳踩在油門上，沒熄火的車帶著尖銳的狂飆直接衝了出去！
轟——
元芳芳在自己的床上活生生被嚇醒！
一覺醒來，大汗淋漓，嘴唇發苦。
打開臥室的燈，一看表，才不到晚上10點。
思緒有點回來，自己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提前回家，吃了兩顆褪黑素就睡了過去。
嘴巴裏一陣苦澀，感到肚子有些餓，她打開冰箱，卻發現冰箱裏空蕩蕩的。速凍室裏還有點冷凍的紅肉，處理起來卻也麻煩。
一邊搓揉著眉心，她一邊走向浴室，打算衝個澡。
趁這個空檔，她點了份外賣。
走到浴室，打開溫水，使勁抹了把臉。元芳芳像是要把所有不快都從臉上抹去一般。
睡前已經卸過妝的臉禁不起大力的揉搓，臥蠶處已經浮腫，暗沉的色斑，耷拉的眼袋，增生的額頭痤瘡。
白天的光鮮褪去，留給這個獨居女人最多的，是心力交瘁，寢食難安下的憔悴。
匆匆洗了個頭，外賣的電話已經響了，確認信息後，她放開了門禁。叫外賣小哥把吃的放門口。
和她日益憔悴的身心對應的，是神經與日俱增的敏感。
醫生說她是壓力太大引發的神經衰弱，這也是她吃褪黑素的原因。可還是作息不規律。
門口的腳步聲隔著防盜門傳來，短信發過來的，是小哥送到的示意。
元芳芳搓揉著眉心，準備打開門。
最近胃口老是不好，難得現在餓了，雖然這個點吃飯不利於維持身材，但健康要緊。
手握上門把手的一刹那，冰冷的觸覺讓她洗過頭還有些昏沉的腦袋一陣戰栗。
她一個激靈——
怎麽隻有來時的腳步聲，沒有走的時候的聲？
看了下外賣訂單，她還沒確認收貨，可以查看外賣員的定位。
定位顯示，他還在小區裏。
她咽了口口水，屏住呼吸，壓抑出身體的顫栗，慢慢把頭探向貓眼。
元芳芳已經做好了看見變態的心理準備。她的手機已經放到了一鍵報警上。
最近她神經衰弱得厲害，鄰居被她投訴個遍。她懷疑是不是有人想借這機會教訓她一頓。
門外很安靜，什麽都沒有看見。
因為視角的限製，看不見外賣的包裝。
元芳芳不放心地把門反鎖，濕漉漉地頭發在冬天顯得很難受，她準備還是先吹個頭發再拿快遞。
鬼使神差的，她還是想先確認一下。
翻到外賣員的電話，她撥打過去。
清晰的鈴聲傳出，元芳芳如墜冰窟，她像是被毒蛇咬了似的把手機往沙發上一砸。
因為，她分明聽到了兩個鈴聲。
一個從她手機傳出，另一個，就在她不遠處。
折騰了半天，那個外賣員怎麽還在她的樓層？
她反應過來，克服恐懼。把手機拿過來，就準備掛掉。
她準備叫物業過來看看。
但理智阻止了她，畢竟可能是她想多了。而且物業因為被她折騰了太多次，保安未必會跑過來檢查。
萬一……是巧合呢？
她有些不太確定。
索性電話那頭已經接通，她試探性地叫了兩聲。
沒有回複，隻有一些晃動的聲響。與此同時，外麵的響動也沒了。
是在騎車？
不對，應該是在下樓走動吧。
說不定剛才小哥是在手機上操作什麽流程，現在剛弄完，把手機放兜裏，不小心接通了。
她還在安慰著自己。
還是有些不放心，她慢慢退回了臥室裏。
太多詭異，事出反常必有妖。
通話還在繼續，裏麵傳來衣物摩擦的“悉悉索索”聲。
她準備把電話掛了，然後去撥打物業電話。
這時候，心情極度緊張的她才發現——
自己的手機漆黑一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關機了。
可單調而重複的聲音，還在繼續……
“吱——呀——”
“悉——索——”
“啪——噠——”
一聲一聲，催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