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將將離別
安藤人生中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竟然是一個閑不下來的人。
??本來前一段時間隻要有空就去和孟凡討論劇本，可是發生那麽大的新聞之後，她就隻能避嫌。
??而今，短時間之內又找不到事情做，她隻能開始寫新的劇本。
??可是，她現在腦子裏一團糟，總覺得現在的風平浪靜都隻是表麵現象，說不定哪一天就突然爆炸了。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她隻能開始裝修房子。
??沒想到剛搬進這個公寓的時候，沈夜滿臉嫌棄的樣子，她打算等裝修好了之後，給他一個驚喜，讓他大吃一驚。
??人生中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竟然還十分新奇。
??從牆紙、地毯、沙發到綠植，裝飾品，全都自己挑選，花錢的過程讓她有了短暫的快感。
??直到這一天，矛盾爆發了。
??她每天早上起來，就覺得心裏悶悶的，甚至外麵的天色也陰沉沉的，看起來馬上就要下雨。
??孟凡的電話接踵而至。
??“老師今天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呀？”
??她最近難得能和孟凡開一兩個玩笑，所以一開口就沒有顧忌。
??結果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她聽到了一場長歎。
??“小安，我打算去國外度個假，過一段時間再回來。”
??安藤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臉上，她的呼吸都慢了一秒。
??“老師，你，你怎麽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腦子裏一瞬間閃過很多個念頭，最後隱隱地浮現出了一個雛形。
??“傻丫頭，就是在這裏待膩了，想換個環境，我這一輩子沒去過多少個地方，現在年紀大了，總想著出去看看，這樣到死之前，還能夠吹噓一番。”
??他越是用這種輕鬆調侃的語氣說話，安藤你就越不安。
??安藤感覺到自己的心都提了起來，抓住手機的那隻手在抖，“老師，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那邊又停了幾秒鍾，孟凡才再次開口。
??“唉，就知道瞞不過你。其實也說不上什麽大事兒，就是這幾天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守在小區外麵，甚至有時候還能混進來，總是在大半夜的時候敲門。你也知道我年紀大了，也沒有那麽多精力和這些人鬥智鬥勇，既然如此，不如走遠一點。”
??又是輕描淡寫的口氣，安藤直到他已經盡量在美化這次的事情了。
??她自己也是圈內人，怎麽會不知道所謂“私生”的可怕。
??更何況這一波人，肯定是溫少謙安排的。
??她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的說道:“老師，您又沒做錯什麽，憑什麽要被這樣對待，我替你報警！”
??不成想孟凡再次拒絕了，“我已經試過了，隻是報警隻能解決一時的問題，沒有辦法從根本上消除隱患。那些人都是瘋子，他們有錢有手腕，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哪裏鬥得過他們？罷了罷了，反正我在國內也沒有什麽牽掛，還不如走遠一點，眼不見為淨。”
??要是說安藤在前一秒還堅持想讓孟凡留下來，可是在聽到他說“眼不見為淨”的時候，她突然就明白了。
??隻是難免濕了眼眶。
??“老師，您真的確定嗎？”
??“丫頭你也不要難過，無論我在哪，我們還是可以視頻的。再說了，我這個老頭子馬上就要去周遊世界了，你應該替我感到高興才對，多少人還沒我這個福氣嘞！”
??這種福氣，誰攤上誰倒黴才對。
??安藤將手機調了靜音，吸了吸鼻子，立刻抹掉了臉上的眼淚。
??“好，我尊重你的選擇。你打算什麽時候走，我幫你安排？”
??電話那邊傳來老人爽朗的笑聲，“果然還是女娃好啊，貼心！”
??掛了電話之後，安藤才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抱腿痛哭起來。
??堅韌如她，之前在網上被罵的那麽厲害，被安思遠打的時候，她都沒有掉眼淚，可是此刻，就像開了閘的水一樣，止都止不住。
??孟凡確實不是臨時決定的。
??次日，安藤全副偽裝之後，偷偷摸摸去了孟凡家。
??小區門口，孟凡家門口，時時刻刻都有人圍在那裏。
??那麽多人進進出出，行蹤詭異，保安竟然視若無睹。
??等她裝作其他的住戶上了樓，才發現情況比自己想象中要嚴重的多。
??那些人甚至還帶了一個馬紮，直接在他家門口坐下，時不時就去敲一下他的門。
??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十分淡漠，沒有任何人覺得這種行為不妥。
??是啊，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趁著他們被警察帶走的功夫，安藤才偷偷溜了進去。
??孟凡看到她一身黑，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的模樣，甚至還笑出了聲。
??“你這丫頭，這是打算做賊？”
??他越是故作輕鬆，安藤心裏就越是過意不去。
??孟凡看她垮著一張臉，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麽，還十分有閑情逸致的給她泡了杯茶。
??“小安，你不該過來的。”
??要是被拍到了，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安藤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但是老師受她連累，她又怎麽能完全坐視不理。
??她強忍住內心奔湧的情緒，開始進入正題。
??“老師，你說的那個城市我了解過了，確實適合養老，而且那個城市大多都是華人，你在那邊言語溝通上也沒什麽問題。至於住處，我有幾個備選方案，你看看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她能完全收住自己的情緒，孟凡也很驚訝。
??“這裏的景致看起來很不錯，肯定適合休養。”
??“嗯，這個不錯，風景挺美的。”孟凡附和道。
??安藤看了一下他高興的神色，微微抿唇，繼續翻看頁麵。
??“這一套呢，地理位置比剛才那個要好一些，去市區的話會更加方便，就是旁邊的住戶稍微多一些，不過也沒關係，以你的本事，到時候說不定可以結交很多好朋友。”
??孟凡又見麵點頭，“好，這個好。”
??“第三套，是我目前最喜歡的。這裏人少僻靜，周圍景色也不錯。唯一一點，就是距離市區比較遠，不太方便。老師您要是一個人住的話，我還是不建議考慮這個。”
??“沒關係，安靜點好。”
??安藤在心裏默默的歎一口氣，“那這個呢？這個房子的主人是一個五口之家，他們的房子就在旁邊，我打聽過了，主人脾氣都很溫和，可以相互照顧。”
??“有孩子好啊，還是混血兒呢，到時候肯定熱鬧！”
??這老家夥！
??安藤被他逗笑了。
??她放下手機，無奈地問道:“所以老師，你究竟喜歡哪一個？”
??孟凡“啊”了一聲，隨後臉上又帶了笑，“你決定吧，這件事情全權交由你處理，我很放心！”
??得，白說了。
??安藤將心裏的不適壓了下去，也開起了玩笑。
??“好，這個可是你說的，我到時候就按照自己的喜好來，才不管你喜不喜歡呢，反正我已經問過你了！”
??偏偏這種口頭上的威脅對於孟凡來說沒有殺傷力，他直接往沙發上一靠。
??“丫頭，我餓了，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得滿足滿足老頭子我的口腹之欲吧，這幾天……實在是想念得緊。”
??這點要求，安藤哪能不答應？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直接進廚房了。
??在打開冰箱的那一刻，她心裏忍不住一酸。
??上次來的時候，她給老頭子買了一大堆東西，幾乎整個冰箱都塞滿了。
??而今，已經過去好多天了，大部分東西還原模原樣的放在那裏，這老頭子這些天都怎麽過的？
??她透過冰箱的縫隙偷偷的去看他。
??老頭子這會兒又開始擺弄起他的茶具來，舉手投足間，皆是從容。
??強忍著心中的酸澀，她從冰箱裏扒出一些還能用的食材，還是給老頭子做他喜歡吃的。
??炒菜炒到一半的時候，孟凡進來晃了一眼，笑著調侃她，“丫頭，你今日怎麽轉性了？之前還阻止我吃這些大魚大肉，說什麽太油膩，你看這哪個不是葷菜，莫不是你自己嘴饞吧？”
??說著還被辣椒嗆到了，打了一個噴嚏。
??安藤抬手抹了一把眼睛，“老頭子，這辣椒是不是被你換過了，怎麽這麽嗆眼睛啊？”
??孟凡神色未變，看著她搖頭，“你這丫頭，休想賴我。行了，你好好發揮吧，我出去了。”
??等他出去之後，安藤眼眶裏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她偏過腦袋，直接擦在了衣服上，吸了吸鼻子，繼續炒菜。
??這一頓飯，孟凡吃得是津津有味。
??他破天荒的多吃了一碗米飯，吃完之後靠在椅子上，仰天長歎。
??“唉，都說人生不過一日三餐，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可惜，之後想再嚐到安丫頭的手藝，可就難咯！”
??安藤盛湯的手一頓，隨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你說你選擇去哪兒養老不好，非要跑那麽遠，想給你做飯，我還得飛躍一整個太平洋。”
??說完，順手將湯遞給了他。
??孟凡原本想推辭的，可是到了手邊，總是忍不住貪嘴。
??喝完之後，又長舒一口氣。
??“這雞湯夠鮮美呀！”
??罷了，又補了一句，“正是因為如此，這一頓可要吃夠本兒，不然不知道下一次是什麽時候了。”
??這老頭，怎麽回事？
??安藤好不容易克製住的情緒再一次破防了。
??“老頭，你不提這茬能少塊肉嗎？煩死了！”
??她偏過腦袋，不想看他。
??孟凡仍然笑得一臉祥和。
??“丫頭啊，你年紀還小，事事哪能皆如你所願。你我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你是個懂事的丫頭，我是認真把你當女兒看待的。正是因為如此，才不想把分別搞得哭哭啼啼的。你倒好，演戲都演得不像。你這樣啊，以後隻能安安心心做編劇了，還是少演戲吧。”
??光聽他說話，隻覺得是一個寬厚豁達的老人。
??隻是安藤她自己也沒有發現，這個老人眼睛裏也有一瞬間閃著淚花。
??她再次吸了吸鼻子，拽了兩張餐巾紙隨意的擦了一下臉。
??回頭嚴肅地盯著孟凡，問了她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
??“老頭子，你還回來嗎？”
??她執拗起來的時候，孟凡都拿她沒辦法。
??“也許會，也許不會。”
??安藤垂下眼眸，“老頭子，我答應過你，我們的劇本，一定會呈現在大銀幕之上，我保證！”
??下一秒，她腦袋被敲了一下，耳畔是老頭子欣慰的聲音，“死丫頭，沒大沒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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