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章 往事如煙
12月28號,晚上。
老媽上樓的時候忘記了拿飯盒,我下去把飯盒拿上來。
拿飯盒的時候,不經意看到了舊頭盔,上樓來煮了麵,看了電視。
要睡覺了,先洗個頭。
吹風機被放在地上,有了黏黏糊糊的東西,像是有貼紙貼上去,又被撕下來後留下的痕跡,我用紙巾沾點熱水擦掉。
躺床上,忽然害怕以後一個人。
臨近年關,熬過去了就能多熬一年,沒能熬過去的人太多了。
回想前幾天去爺爺奶奶家,爺爺坐在藤椅上,說著脖子疼,卻怎麽也不肯去醫院,奶奶也搖頭使眼色說隨著他去吧,老了老了就是老小孩了。
“吃什麽都是淡的。”爺爺說,“就這杯奶茶還有點味道。”
奶奶拿來奶茶,讓我拆開給爺爺泡。
我泡好,準備放到爺爺身前的桌子上,爺爺卻一臉笑意地接了過去,說著:“好。”
奶奶煮了雞蛋給爺爺補充一下營養,說已經好幾天沒好好吃過飯了。
“蛋白可以吃,蛋黃不能吃。”爺爺說著就把蛋白弄下來給奶奶,自己吃蛋黃。
奶奶嫌棄他弄得到處都是。
他吃完,說有些困了,又回去睡覺了,床邊有三姑姑買來的兩個馬桶,方便晚上起來上廁所。
第二天,爺爺走了。
是尿褲子以後,準備幫他換褲子,他開口說:“這樣暖和,讓我再睡一會。”
說什麽也不肯換。
老爸打電話給我,說已經打電話給妹妹了,他們等過就來接我,再一起去墓園。
嗯。
掛斷電話,我不知道做什麽,發了一會呆,也不是很想哭,隻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爺爺80歲的時候還又高又壯,站在門口一副挺拔的身姿。
90歲的時候也能走能動,那時候,他羨慕活到100多歲的。
“一定能長命百歲的,活到一百多歲的都大有人在。”
那時想,按爺爺的身體狀況,隨便活活都能活到,可後來卻是越來越難。
這時候,會有一種錯覺。
人生好無趣。
靈堂前,子女們都來了,聚在一起難得寒暄幾句。
除了四姑姑的女兒沒有來,孫子輩的都到齊了。
奶奶問敖殷,像不像三姑姑的大胖小子一樣玩遊戲。
“不玩,我們敖殷乖的,不抽煙,不喝酒。”大姑媽大聲回著話。
“玩的。”敖殷回了句。
奶奶還是說:“不玩是啦。”
大家都笑了。
可是一個電話又打過來,大姑媽一家就匆匆走了。
是曹姑父的媽媽剛好也走了。
就連離開也不想給子女負擔,所以選擇在了同一天離開,免得讓孩子再請一次假。
他們走了。
留下來的人還是在繼續說著話。
奶奶還說三姑姑是衛生家。
三姑姑說她是有點潔癖,但要稱什麽專家可稱不上。
問四姑姑的女兒怎麽樣了,四姑姑想起來要打個電話叮囑她按時吃飯。
三姑姑的兒子在充電玩遊戲,奶奶問候幾句的時候也會回答,沒有不耐煩。
三姑姑見了卻多有不滿。
“挺好的,挺好的。”奶奶說。
晚上的時候,敖殷哥哥又來了,今天先待在這裏陪外公,明天再去陪奶奶,陪他們走完最後一程。
這裏有小床,但很冷,敖殷哥哥累了,就去睡一會。
廁所裏不是馬桶,是蹲坑,奶奶現在蹲不下去,和我說了,我和妹妹還有妹妹老公一起出去,買了痰盂回來,還是蹲不下去,還好有一張方凳子,把凳子橫過來放以後,痰盂就可以放進去方便了。
四姑姑要幫忙,奶奶就說讓四姑姑照顧她就行了。
守靈時,吹拉彈唱請了四個人,熱鬧一番,屋裏打著暖氣,寥寥幾個人,聽著聲音響起,突然想哭。
這是第二次想哭。
第一次,是見到爺爺的遺容,瘦了,瘦得不成人形了,見到的第一眼是害怕,然後是傷心,眼淚自己就流下來了。
大家圍著一圈,我不敢再看下去,就回來了奶奶身邊。
四姑姑哭得最傷心,三姑姑也哭,怕哭花眼睛,剛動的手術。
大家輪流祭拜。
大姑媽開口:“媽,你也來拜拜我們爺。”
“我,我就不用了。”奶奶指著腿說,“我走不動路現在。”
也有人說,奶奶是不用拜的。
要跪著拜三下,拜一下,看一眼,再拜一下,再看一眼,明明照片裏的爺爺還是記憶中的那樣,可又都不一樣。
吃過午飯。
回來繼續疊著金元寶,妹妹來了月經,他們就不讓妹妹疊了,我以為是關心妹妹,其實,是有忌諱。
等到了第二天淩晨。
車子三輛。
在外麵已經停好了,要出發去火葬場了。
爺爺排在第二個,托了寶叔的關係才能輪到這麽早。
寶叔也過來幫忙了,他的爸爸去世的時候,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是爸爸陪在他身邊的。
順著前座的空隙望出去,能看到前麵的黑車和最前麵的白色麵包車,過橋時撒下一片黃銅,那邊或許有聲音和哭聲,我們這裏隻能透過擋風玻璃看到寒風起,將那些黃銅往後吹散。
這一刻,淒涼無比。
也想哭並且忍不住持續落淚。
不走回頭路。
路線早就規劃好了。
到了山裏。
淩晨5點不到,要等到6點多才正式開始火化儀式,先是追悼會,念誓詞,三鞠躬,有人沒鞠躬,背挺直,帽子不提醒也不摘。
偏偏他是大兒子。
祭拜論排行,他是第一個,抱骨灰盒子的人也是他。
昨晚說了守夜的事,去送的人數,老媽叮囑我們不要插話。
我們就坐著,做金元寶。
黃銅紙,到了那邊真能當金元寶用嗎?
昨天午飯的時候,大佬喝了點酒,言語之中滿是對爺爺的不滿。
兄弟姐妹們開始勸。
我不記得是誰勸他喝的酒,明知他喝了酒就發瘋,說起爺爺奶奶祖傳下來的房子,讓一個外人拿走了8萬多。
那是裝修錢。
拆遷的事和他們都說過,見沒有好處可撈,甚至要搭錢換更大的房子更不願意了,沒人幫忙解決住房問題時,三姑姑就說了可以去住她開的賓館,或是她家裏,活到老,住到老,條件就是爺爺奶奶走後把房子給她。
好在媽媽沒有來。
不然還要被他們冷嘲熱諷,幫奶奶弄好了房子,和她料想的一樣,是吃力不討好,反倒是舅媽麗來那邊,因為補交社保的事情提醒了幾句,就被記在心上,帶航寶寶去玩的時候,帶回來了一箱牛奶。
“人都是這樣,隻有對自己好的,有利的,才可能笑臉相迎。”
所以,以後隻對自己微笑吧。
等候的時候,大家擠在一個房間,大人們談論這近來和過去的事情,我們一夜沒睡,再能熬夜也有些倦意,忍不住閉起眼睛靠在椅子上休息一會。
都是些硬凳子,根本睡不著。
寶叔笑著問大佬:“你年輕的時候還做過什麽?”
大佬謙虛說:“年輕的時候是不懂事,做了一點錯事。”
“懂的懂的,那那時候有沒有拿到什麽古董?”
“要是拿到了,我現在還能是這個樣子?說到底,還是老實了。”
“哈哈哈,是老實吃虧了。”
門開了。
“到你們了。”有人來通知我們。
爺爺被推進去前,推車突然傾斜了一下,大家都沒反應過來,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敖殷哥哥,趕緊去扶住了,才不讓爺爺掉在地上。
大姑媽和四姑姑一下子哭得很傷心,說爺爺這是不想走呢。
又哭了一會。
爺爺還是被推進去了。
我們就準備先去吃東西了。
走在路上。
我下意識和身邊妹妹說:“你看,那邊有煙。”
人輕鬆起來。
風會把煙吹到想去的地方。
到了食堂,大家爭先恐後端著新鮮出爐的麵條,妹妹老公給妹妹端過來,挺好的,可是,我的身邊就沒有妹妹了。
不過,隻有我和妹妹。
我也會讓她坐著等我端過來的。
現在,換另一個人替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情罷了。
我輕鬆了。
一切都結束了,去了商場,又吃了一頓自助餐。
熱鬧的地方,似乎和傷感不沾邊。
吃完,開心了。
爺爺的骨灰盒下葬的時候,天空正好有飛機飛過。
大人們都說,爺爺已經坐上飛機了。
也許吧。
想一想看,我們這些活著的人,似乎都還沒有坐過一次飛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