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曾經的大魚
每周一次。
奶奶家。
禮拜六放學,我們就直奔奶奶家而去。
“來了,停這停這。”奶奶抱著收下來的衣服給我們指揮,“小心上麵的竹竿子撞頭。”
“知道了。”在門前曬衣服的空地上停好自行車,奶奶放完衣服又來收外麵的竹竿子,不讓我們幫忙,收到最後一根,拉著我們進門有話說。
進屋的過道似乎又變窄了。
“你們看看。”奶奶趁爺爺在外麵搗鼓著他新買來的種子,挖土種菜的功夫,和我們好好抱怨這幾天來爺爺的所作所為,“前兩天阿三講起要吃魚,他就拿漁網出來,要自己釣,現在釣的魚能吃的,這河裏的水也不幹淨,不像你們小時候那樣了,你們說說看,這種垃圾水裏釣上來的魚能吃嗎?”
是不能吃。
我們還關心一件事:“阿爹有沒有釣到魚?”
奶奶看了看手裏的竹竿子,說:“釣到了幾條小魚,現在養在水缸裏麵,我先把竹竿子放了,再和你們慢慢說。”
“嗯。”我們等在這裏,好好打量著這個越來越繁瑣的家。
木板造的外牆,望出去,縫隙變大了,時間久了,整個房子都在往下塌。
奶奶放好竹竿子,指著過道旁邊最上麵掛著的漁網,不耐煩道:“這網也都是破洞,你們阿爹偏要修,坐在門口一修就是一天,這門外,上麵的牆皮都掉下來了,還好沒有砸到。”
我們來到外麵,抬頭仔細看。
奶奶一直把我們往邊上推,讓我們站遠點:“別看了,放學回來餓不餓,我帶你們吃飯去,今天你們三姑姑出去玩了,不在這吃飯,我也省事,不燒了,免得她這不好那不好的,你們阿爹釣回來的這幾條魚,她要吃個屁呢。”
我想也是。
爺爺還在門前的地上忙活著,這外麵的花花草草都是爺爺從外麵撿了地上的殘根斷枝回來種上的,沒想到它們的生命力如此旺盛,一旦開枝散葉,幾年就長得茂盛無比,甚至要時常去修剪一番才行,不然就擋了奶奶去曬衣服的路。
“這樣多好看啊。”小學時,爺爺對我們說過,“全是綠顏色的,學習久了眼睛累了就看看,你們講,有道理嗎?”
有。
“好看嗎?”
好看。
而且,我們覺得爺爺種的綠化帶,比外麵的綠化帶要更綠更好看。
“好看,比外麵的還要好看一百倍,一千倍。”我們滿臉笑容,毫不吝嗇對爺爺的誇讚,佩服爺爺種花種草的本事。
我們也擔心爺爺的身體,想著要讓我們種這麽多草出來,至少也要一天時間,把坑挖好,再種草進去,填好坑,一天應該夠了吧,一天上學的時候夠漫長了,尤其是大夏天,哪怕有風扇,可坐在吹不到風的地方簡直是度日如年。
我們問爺爺:“阿爹,你種了這麽多,累不累。”
爺爺笑著要得意一番的時候,奶奶忙著曬衣服也要朝我們這邊板著臉搖頭,插一句話:“累什麽累,你們阿爹在勁頭上,有的是力氣,種這麽多草,到了夏天全是蚊子蒼蠅的。”
爺爺馬上問:“現在有蚊子咬你了?可以點蚊香的,我到裏麵去把蚊香拿出來。”
“拿什麽拿?”奶奶吼著讓爺爺別去,“你弄不來,坐著陪兩個小的講講話就行了,手上弄得髒了,洗個手還要到河裏去,掉下去了怎麽辦,我到哪裏去找人來救你。”
爺爺無奈道:“你們奶奶老是說些不好的事情。”
“阿爹,這是什麽樹。”我們看著後麵光禿禿沒什麽葉子的樹問道。
“啊,是石榴樹。”爺爺轉過身看了眼才說道,慢慢轉向另一邊,指給我們看,“那邊還有棵更小的,是桃樹,等再長大點,我也挪過來,讓你們奶奶晾衣服的時候,可以把竹竿放上去。”
奶奶抱怨說:“把你的漁網扔了,我就可以放竹竿了。”
“你現在也可以放啊。”爺爺不懂奶奶的考究。
“你不是要去抓魚?我竿子放在上麵都是魚腥味,曬出去的衣服上不要沾到味道的?”奶奶嫌棄道,“算了算了,不和你講。”
爺爺看奶奶轉過頭去,歎了一聲氣和我們說起話來。
“本來在地上豎幾根杆子也是一樣的,但你們奶奶老是說會被人偷走,天天把這些杆子搬出來搬進去的。”
小聲說給我們聽的話還是被奶奶給聽了去,隻是聽得不太清楚。
但突然放低聲音,顯然是有鬼。
“講什麽呢?”奶奶朝著我們這邊喊了一聲,“坐外麵熱不熱,有沒有蚊子,要不要進去。”
“不用。”我們搖頭,喜歡坐在外麵,聽爺爺講些聽上去很有道理實際上都是廢話的大道理。
爺爺沒錯,奶奶也沒錯,這世上總有那麽多矛盾的事情,解決這些矛盾比爭論對錯更有意義。
可爺爺就是喜歡講大道理。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可惜,爺爺屬馬,說服不了奶奶這個母老虎。
爺爺說,奶奶就裝聾作啞。
誰讓那個時候,爺爺總是喜歡對教育水平幾乎沒有的奶奶進行說教。
現在輪到他自己,閑著沒事就把漁網搬出來搬進去。
“修到現在也修不好那幾個破洞,叫他扔了不肯,讓他扔了後買個新的也不肯,是不是老糊塗了啊,是不是!”奶奶十分肯定地問我們,“人老了,和他說不清楚,買張新的網才多少錢,弄網麽,到我晾衣服的地方弄,那我還要怎麽晾衣服,不讓他弄了,那麽,那麽搬張小板凳到河岸邊去弄了,一不小心掉下去怎麽辦?危險的呀,是不是!”
“嗯。”我們聽著奶奶說,心裏想的卻是爺爺到底什麽時候能把這漁網修好,不修好也行,我們已經很久沒有看爺爺捕魚了。
以前媽媽棋牌室還開著的時候,我們晚上總是催著爺爺出去捕魚,每次都能捕上來點東西,龍蝦,螺絲,次次有。
還有一次捕了一條超級大的大魚,老三花貓還在,看到魚,眼睛都發著光,對著大魚就是一口,還發出吃到好東西的聲音,被奶奶一下子趕走了,不甘心地等在一旁望著我們這裏,喵喵叫著。
這大魚一下子吃不完,可不趕緊殺掉,萬一死了臭了就太可惜了。
喵喵,老三花貓也在催我們。
“要不就現在殺了燒來吃?”沒能輪上搓麻將位置的老爸正愁沒事做,出來看到這麽大一條魚也嘴饞了。
“現在就燒?好也好。”爺爺也同意了,心裏還是想著先養幾天。
奶奶看出爺爺的不情願,果斷說:“要吃就現在殺了,養幾天讓貓咬走了,還不如現在新鮮燒了吃了,反正這河裏的水也幹淨的,不用養了。”
“好。”爺爺迫不得已答應,嘴裏念叨著,“這條魚是大。”
爸爸也誇讚道:“抓這麽大一條魚是要有點本事的。”
爺爺聽了喜上眉梢,當即要去拿殺魚的菜刀。
當晚,我們就全家總動員,爸爸媽媽開了油鍋,炸了不少爆魚出來,還燒了整整一大盆的酸菜魚。
爺爺奶奶吃不了辣。
我們特意囑咐媽媽少放點辣,媽媽照做了,端了一碗給爺爺奶奶吃,他們吃著還是覺得辣,但都吃光了,奶奶不讓爺爺省吃不吃,放著新鮮的不吃,非要省到隔夜不新鮮了再吃。
“海鮮不能吃隔夜的。”奶奶說著不知從哪聽來的話哄騙著爺爺,“吃了要生毛病的,是現在吃新鮮的,還是明天吃不新鮮的再去醫院裏?”
威逼利誘之下,爺爺選擇妥協,可又苦於肚容量不夠大:“月妹給得也太多了,這一盆都是魚。”
“多點不好?給你的,你就吃,別那麽多話。”奶奶催道,“別吃酸菜了,先把魚吃了。”
爺爺不急不緩地吃著酸菜,知道吃不完的東西會被奶奶拿去倒掉,就說:“酸菜也好吃的。”
“那,是酸菜好吃,還是魚好吃?”奶奶又問。
爺爺笑了一下,說:“都好吃。”
奶奶也就不再多說:“好吃就多吃點,哼,你自己釣的魚,能不好吃?”
爺爺藏不住笑,吃的時候納悶奶奶怎麽不吃了,催道:“你也吃。”
奶奶搖頭:“我怕辣,你吃得完先吃,吃不下了我再吃,我去泡壺水來,等會把魚浸一浸再吃。”
爺爺又要說:“浸一浸就淡了,沒有鮮味了。”
“是啊,不是和你說了,你吃得完就一個人都吃了。”奶奶嫌他囉嗦。
他還要囉嗦:“阿大阿二呢,讓他們也來吃點。”
“他們在隔壁有得吃的。”奶奶給爺爺倒了點茶水,端過來說,“辣了就喝點水,吃不進去的也別硬撐,知道了。”
“知道了。”爺爺一邊吃一邊回話。
奶奶又要提醒:“小心魚刺,吃慢點,知道了嗎?”
“知道。”爺爺乖得像個孩子。
老三花貓也得到了一大塊生魚肉,吃得津津有味。
在那之後,很快生下了獨苗苗,小三花貓,對小三花貓疼愛有加,每次吃飯都讓小三花貓先吃。
爺爺抓完大魚,對抓魚的事也更起勁,經常抓些小魚燒來給兩隻貓吃,隻是好景不長,河水慢慢被汙染,抓來的魚又小又髒,完全不能吃,迫不得已將抓魚這個愛好擱置下來。
如今,河水又有所改善,雖不比從前,可靠抓魚來打發時間還是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