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天熱,睡不著
從一樓到天井的樓梯上能照到光,已經是掛在西邊的夕陽了,染紅屋外的一片天。
奶奶收好衣服進來,對著爺爺說:“好(可以)把狗關上去了,今天已經玩夠了。”
爺爺看看我們,見我們都想留下來發,為難道:“喂好飯再關上去吧,狗留下來還能陪陪阿大阿二,狗是人的好朋友,小孩子養狗還能培養一下人的愛心,耐心,以後呢……”
長篇大論才剛開個頭就被無情打斷。
“喂什麽飯!還喂什麽飯?阿大阿二給它吃了那麽多的骨頭,已經吃飽了。”奶奶把收下的衣服放在沙發上開始整理起來,“你自己拿個碗先吃,飯我都燒好了。”
“好。”爺爺坐在藤椅上,拍著大腿遲緩地站起身,“我現在就把它抱上去。”
“抱得身上都是毛,去,上去睡覺。”奶奶衝來發喊著,嫌棄在吃飯的時候,它還在腳底下竄來竄去的。
我和妹妹都鬧起別扭不答應。
來發也賴在地上不走,開始往我們的凳子底下鑽。
爺爺蹲下要抱,奶奶馬上就去門後麵的角落裏拿出了鐵的撐衣杆,重重敲在地上:“還躲,褲子都被你蹭髒了,出去睡覺去。”
來發瑟瑟發抖,知道出去要挨打,所以選擇不出去。
奶奶又敲了幾下,看來發不吃硬的這一套,就放起撐衣杆換軟的,口氣一下子變得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來,我們出來吃飯了,上去吃,乖,哎,來,上去吃飯飯的。”
來發聽得懂吃飯這幾個字,從凳子底下出去往外走,上了樓梯去看它的飯碗。
奶奶立馬用一塊木板攔住了下樓的地方。
來發上到天井又跑回到樓梯上,站在離一樓隻有幾節台階遠的拐口空地上,後腳踩在往上去的樓梯上,前腳踩在空地上,歪著頭扭動身子望著跑出去看它的我和妹妹。
尾巴搖著,就好像在等說好的吃飯。
它是一隻矮腳狗,跳不出來。
“阿娘,你幹嘛把來發關上去。”我和妹妹發泄著不滿。
奶奶往裏走,有理由道:“它自己上去的,等會吃好飯再放下來,總行了吧。”
我和妹妹偷偷動著木板想要挪開,奶奶跑過來拉著我們就走,還不忘嗬斥:“又想被木板刺紮手了?”
當然不想,隻是有時候不小心碰到的。
大門是木頭門,往裏推的,平日裏開著,老三花貓就總喜歡在上麵磨爪子,這才把好好的門給撓出很多尖刺出來。
現在,小三花貓也喜歡在上麵磨爪子。
旁邊是一長條木板的隔斷,有凹槽,能放粉筆還有螺絲等雜物,向外的一側表麵的木板很薄,很多已經開裂。
這裏是罪魁禍首,以前紮到手都是因為這裏。
裏麵原本是可以燒飯的地方,奶奶怕開煤氣灶用火會有危險,一直用電飯煲燒菜,家裏也就有兩個電飯煲,一大一小。
禮拜天經常燒的就是麵疙瘩,買點麵粉,加冷水攪成糊狀,等水開就拿勺子舀下去,配點青菜,又便宜又好吃。
隔斷後麵,現在放著一個玻璃櫃台,擺著十二生肖的掛飾,還有一些圖章的樣式,讓人從門前走過都能一眼看到。
最裏麵堆了點雜物。
進門地方是雞窩。
以前,老母雞下完蛋還在不停叫著。
而爺爺不在,奶奶在忙,想幫爺爺拿走雞蛋的我,被看似溫馴的老母雞給狠狠啄了一口,懵了一會才哭出幾滴眼淚。
自此,看到老母雞就要去追著嚇唬它。
老母雞會蹲下,讓人抓,我不抓它,不敢,用腳去碰它的大雞腿還有大肚子,超級厚實,碰一下就能感覺到,這樣的肉,會好吃吧。
還沒吃過,不知道。
我們被奶奶拽回來繼續吃飯,吃好就讓爺爺去放來發下來。
小白回來了。
爺爺奶奶吃好,開始給狗拌飯,還給出去野這麽晚都不回家的小三花貓拌飯,有幾條小魚,是爺爺給手表上好弦後去天井裏用煤爐燒的。
分兩頓給小三花貓吃。
筷子在碗邊上一敲,等沒多久,“喵喵”的喊聲就傳來了,還很急促。
小三花貓從天井這邊回來,一下子躍過攔著的木板,朝著飯碗而去,一邊吃一邊發出“啊嗚啊嗚”的聲音。
一定是很好吃。
吃飽喝足,小三花貓又出去了,小白和來發都趴在屋內,頂上就是電風扇,我們坐桌上看電視,順便等老爸老媽搓好麻將帶我們回去。
老媽在棋牌室裏,今天自己沒有搓麻將,人剛好有兩桌。
一桌自動麻將,一桌手動麻將。
另外一張自動麻將桌總是壞,修過幾次都沒有用,老了就是老了,除非換零件,熟客都知道,不會再坐這台自動麻將桌了。
有些人就到別地去搓麻將了。
老爸也被電話叫走,去了別人家的棋牌室搓麻將。
我和妹妹待在奶奶家,快要睡出來了,要不是蚊子總是盯著我們兩個咬,都已經睡著了,被咬的手上和腿上都快癢死了。
撓著撓著就不想睡了。
奶奶給我們拿來了花露水,嘀嘀咕咕道:“怎麽還不來啊,都多晚了。”
我一看時鍾,快12點了。
狗叫了。
門外的兩人站著喊我們:“文文,音音,我們回去了。”
我和妹妹從桌上下來,穿鞋出去,奶奶叮囑我們路上小心。
回家的一路上,我又犯困了。
手拉著老爸的袖子,眼睛半閉半睜在走路,我知道我還醒著,沒有在睡,走到哪裏了,在做什麽,我也知道,可我撐不開眼皮了,好累,好想睡。
他們餓了,問我和妹妹:“要不要吃牛肉湯。”
妹妹說:“要吃。”
“文文呢?”媽媽在問我。
我搖頭。
然後我們就進了一家蘭州拉麵館?聞味道是挺像的,我坐在位子上,眼睛閉著,左邊是妹妹,對麵是老爸和老媽。
牛肉湯很快就上來了。
很香。
我聞到味也想吃了,就開口說:“我也要喝。”
有一個碗推了過來,就在我的麵前,我伸手在桌上胡亂摸著,碰到碗後強撐著眼皮看一眼,低下頭準備喝,燙的,吹吹。
“文文,你還喝不喝?”媽媽又在問我。
我不吹了,抬起頭,困意十足地說:“當然,喝的。”垂下頭繼續吹著風。
“睡著了,把碗拿掉吧,等會頭磕在裏麵就不好了。”老爸勸著老媽。
我握著的碗有人來搶了。
不用睜開眼看就知道是老媽,我不想給,迷迷糊糊的說著:“我喝的,等會喝。”
“那等會喝,我給你放到一邊涼凉。”
“嗯。”
我的手上空了,就把整條手臂都靠在桌上,把身下的凳子搬搬近,頭貼著手臂休息,等會可以喝牛肉湯了。
十來分鍾後。
“走了。”
這一聲是老爸喊的,我聽到了,可我還沒喝牛肉湯呢,我站起身,撐著桌子,拚命撐開眼,酸澀感隨之襲來,透過一條模糊的縫隙,我看到牛肉湯的碗都空了。
“我還沒喝呢。”我氣得跺腳,也是有氣無力那種。
老爸過來說:“明天喝,我們明天再來喝。”
“嗯。”我應下了,明天可以喝的話,那今天先回去睡覺了,不用洗腳洗屁股了,都在奶奶那邊洗好了。
出了蘭州拉麵館。
我還是拉著旁邊大人的衣服,不知道是老爸,還是老媽的,繼續閉著眼睛在往前走。
平的,沒有障礙物,我知道。
“真睡著了?”媽媽的聲音我還是能聽到。
但我腳下在走路,沒力氣說話了,也沒力氣掙紮了,好像被人抱起來了?
“那還是我抱著吧,等會不小心走路扭到腳了。”老爸豎著抱起我,讓我的頭能靠在他的肩上,記得小時候就是左手一個,右手一個,這樣被老爸抱著的。
妹妹好像生氣了:“我也要抱。”
從奶奶家到老爸老媽家是十幾分鍾的路程,可今天的路真長,妹妹沒睡出來也應該走累了。
老媽抱不動,隻能牽著妹妹的手,勸道:“下回輪你抱。”
妹妹答應了,但有要求:“不要下回,明天就輪我抱。”
“好好。”媽媽也應下了。
就算是晚上,可這天還是那麽熱,我不用自己走路都感覺好熱,老爸抱著我,好像還用手擦了擦汗,扶了一下眼鏡。
弄堂口到了,有點風。
“你們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抱著你們兩個回來,有一次走錯弄堂口了,阿大就一直哭,等我們發現走錯了,再走回這裏,你就不哭了。”老爸是在對我說話,“那時,我和你媽媽都以為生了個天才,開心得不行,阿二就是睜著眼睛到處看,走錯了路也不哭。”
“嗯。”
開始要上樓了,沒有風,好熱。
呼出來的氣都是熱的,還帶著很重的煙味,難聞死了,我嫌棄地想要下來。
“快到了,回家了,我們回家了。”老爸怕我摔牢牢抱著,另外一隻手也貼著我的後背。
算了,忍一忍吧。
可是忍不了啊,回到家,更熱。
是火爐。
一開門,轟得一下,熱氣撲麵而來。
老爸放下我,一路走來打了這麽久的瞌睡,休息得也差不多了,眼睛是時候睜開了。
才怪,我是被熱醒的。
老媽一進門就換拖鞋,跑進去開窗,廁所的窗,客廳的窗,還有……
“不是說開空調。”妹妹看他們又要出爾反爾,急著喊道。
我也跟風道:“開空調。”
媽媽還是要先開窗:“通通風,熱氣散掉點就開空調。”
我們換了鞋進去就催著媽媽開空調:“好了,不熱了,快開空調。”
媽媽又要和我們商量:“今天外麵倒是有風,還挺涼快的,不熱,要不,晚上就開窗吧。”
怎麽又要開窗,有蝙蝠的。
“開空調,開空調,不然我們回奶奶家去睡覺了。”我和妹妹寧願再走回去也不要睡在這裏。
老媽這才妥協:“好,開,開。”
滴。
空調開了。
卷起來放在一邊的涼席重新鋪在地上,上麵鋪了一層墊子,放上我們自己的枕頭,倒頭就睡。
直到再晚一點,可能是四五點了,透過窗能看到外麵的天已經有點亮了。
沒有風,寂靜的房內響起吱吱聲,還悶熱得很,身上連件毯子都蓋不住。
吵死了。
我伸手亂揮,妹妹翻了身和我說起話:“老文,你醒了,好像又有蝙蝠。”
我直接坐起來,望著窗旁邊的空調,故意大聲喊道:“空調呢,怎麽又把空調關了,有病啊,熱死了。”
老爸醒了,抬起一點頭:“空調壞了,明天找人來修,窗開著不熱的,你們少蓋一點。”
還是熱。
我一下子睡倒,背疼,墊了一床墊子也還是背疼,直接睡涼席上就更不舒服了。
我要睡床,睡床啊。
軟的床!
半夜三更,我閉著眼睛亂喊。
“吵死了,都說了空調壞了,明天會修的。”老爸從床上探出腦袋,哪怕看不清臉,也知道是在生氣。
我翻過身,背對他。
等老爸把頭縮回去,我直接拿毯子把整個人都蓋了起來,包括腦袋,至少這樣,蝙蝠的叫聲好像就聽不到了。
終於可以安心睡覺了。
就是熱了點。
好熱,好想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