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顛倒黑白
出言喝止蘭娘之人不是被數落的綿綿,而是劉貞娘。
“反了!”蘭娘也有個為她說話的,隻聽許何氏狠狠將拐杖往地上一杵,高聲喝道,“貞娘,你偏幫外人,可知錯?”
劉貞娘弱弱地替綿綿辯解道:“娘,囡囡也是你的孫女,你不能厚此薄彼。”
“多少年不見的人,你光憑一眼就知道她是你女兒了?”許何氏大聲叱罵道,“老身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竅,糊塗!”
“你幫著自己孫女,娘親幫自己女兒,有什麽不對?”綿綿提出疑問。
許何氏用極其輕蔑的語氣說:“蘭娘是許家的孫女,你不是。”
刀子聽許家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否認綿綿的身份,不由有些心虛,反思是否哪裏露出了破綻,而綿綿卻不以為然。
綿綿聽這些人如此篤定,不禁質疑道:“你為何連問都不問,便斷定我不是你孫女?”
劉貞娘也在好奇這個答案,如今支棱著耳朵,想聽一聽婆母的答案。
“許家的孫女從始至終隻有蘭娘一個。”許何氏擲地有聲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冷漠卻篤定。
這句話說出來,最震驚受傷的莫過於劉貞娘,她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些年心心念念尋找的女兒卻得不到婆母的認可。
驚訝之餘,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主座上的許何氏,滿眼的錯愕不解,心中也有數不盡的委屈,卻遲遲問不出一個字來。
綿綿聽到此處,似乎明白了什麽事,心中的迷霧被撥開了一角,於是追問了一句:“你為何這麽說?”
“這還用問?瞧你那風一吹就能倒的小身板,哪裏有半點許家人的樣子?”蘭娘接嘴道。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綿綿打量了一眼蘭娘那虎背熊腰的壯碩模樣,意味深長道。
這話說得極為隱晦,意思就是長相是父母給的,但你自己非要禍害自己,純屬自作自受,誰也阻攔不了。
蘭娘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其中的深意,臉鼓得跟河豚似的,鼻翼一扇一扇的,遲遲停不下來,奮力呼喝:“你這個小賤人,居然敢罵我?我今天非撕爛你那張臭嘴,把你丟進糞池裏,讓你待在該待的地方。”
她嘴上說得狠厲,卻始終沒能將說的話付諸實施,隻因劉貞娘和刀子密不透風地將綿綿護在身後。
“無知小兒,敢在許家放肆,狂妄!”許何氏也出來刷存在感,嚷聲大喝。
或許是年老體弱,知曉單憑力氣拚不過少年人,許家祖母的威嚇雷聲大雨點小,根本起不了半點效果。
“不敢當,論無知,這位敢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綿綿囂張地挑釁著許家的祖孫倆,堂而皇之地譏諷蘭娘。
“你說什麽?!”蘭娘氣得直跳腳,然而也隻能在嘴上逞逞能,實際上什麽都做不了。
綿綿誌得意滿,在刀子後頭正大光明地衝蘭娘做鬼臉。
許何氏見狀,換了一個突破口,衝著刀子吼道:“你這個短命種,居然幫著外人對付自己妹妹,豈有此理?”
“短命種”這個詞何其重?若非氣急,或是咒罵與自己有著深仇大恨的人,斷斷用不上這般惡毒的咒罵,而此刻卻出自一位老婦之口,一位祖母居然公然詛咒親孫子,隻是為了維護另一個孫女。
驚世駭俗!當真是驚世駭俗!
劉貞娘被這句話震住了,怔愣著看向她的婆母,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兩個孩子在婆母心中如此一文不值。
從前她還不覺得,因著很少計較這些,可如今想來,阿郎在家中似乎總被薄待,與二房家的那個小子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婆母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總是先想到二房的兩個孩子,至於犯了什麽錯最先受罰的一定是阿郎。
同為孫子,隻因阿郎素日裏沉默寡言了些,笨嘴拙舌了些,沒有二房那個小子那般嘴甜粘人,也不大會說什麽動聽的好話,便理所應當地被忽視,被薄待,小小年紀便擔起了養家糊口的重擔。
弟妹與自己差不多同時有孕,產下孩子的日子差不了幾天,可婆母從沒提過讓那孩子出門做活掙錢的話。
對比而言,阿郎不似親孫子,倒像是撿來的孩子,沒了爹,娘也不愛。
而自己當時也因著阿郎是長房長子的身份和自己尋找女兒的私心,默認了這一不合理的決斷。
想比於弟妹對侄子侄女的愛護,將心比心,劉貞娘真是覺得自己不配當娘親。
事到如今,劉貞娘才從過往的蛛絲馬跡中覺出那顯而易見的不公來,深覺自己的失職,不禁朝刀子投去愧疚的目光。
而刀子,神情冷漠淡然,不為所動,似乎早已習慣了這般厚此薄彼的對待。
“說誰短命種呢?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世事無常,誰短命還不一定呢。”綿綿卻聽不慣許何氏這刻薄的稱呼,當即跳出來打抱不平,“刀子哥自然幫我,不幫我,難道幫那個不會團結友愛,對他呼呼喝喝的暴躁鬼嗎?”
蘭娘立即反唇相譏:“暴躁鬼你罵誰呢?你才是暴躁鬼。”
“誰接話就說誰。”綿綿四兩撥千斤,將問題拋還給了蘭娘。
論耍嘴皮子,綿綿絕對不會輸給蘭娘,畢竟她見過更卑劣的人,與更為伶牙俐齒的人比試過唇槍舌劍。
“祖母——”蘭娘說不過綿綿,帶著哭腔找許何氏主持公道。
許何氏不再同綿綿爭辯,不作回應,轉而一心一意為難起劉貞娘來,隻聽她高聲質問道:“貞娘,你可知錯?”
劉貞娘眼下被打擊得有些狠,渾渾噩噩,腦子已不大清楚,隻想著許何氏為何對自己女兒有那麽大的惡意,她本已準備同以往一樣,含混認錯,可一旁的綿綿卻拉了拉她的衣袖,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莫要犯糊塗。
綿綿那雙清淩淩的眼睛如同黑夜中的一道亮光,照亮她蒙昧的思緒,令她稍稍清醒了些。
對,眼下最重要的女兒已然回來了,囡囡是她拚盡全力都要保護的人,誰都不能欺負了她去,若自己不先強硬起來,好不容易尋回的囡囡豈不是會任人欺淩,看方才弟妹與侄女的架勢,不像是會與囡囡和諧共處的模樣,而方才婆母的態度也是昭然若揭,連聽囡囡說幾句話都不肯,已然認定囡囡不是許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