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無差別
淩天奇吸了口氣,轉身相望,看到長廊房簷式候車亭,綠色的公交站牌,以及一個帶著小孩等班車的婦人。那小孩拍著一隻紅綠各占一半的皮球到處跑,婦人怎麽哄也不聽。淩天奇回望牌坊,紅漆的“前水村”三個大字讓蒙塵的記憶露出原有的光澤和生動的輪廓,腦海裏地理位置那些模糊的灰色地帶宛如被清潔劑擦拭過,變得清晰明朗。淩天奇終於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該怎麽回去。這裏以前坐車經過好多次,隻是沒順著村道進去過。淩天奇自嘲地笑了笑,我說怎麽認不到路呢?
??淩天奇走到候車亭坐下,小孩的皮球滾到淩天奇腳邊。淩天奇撿起來,微笑著還給孩子,孩子卻似見到恐怖萬狀的事物,小腿蹣跚,皮球也不要了,飛快地跑向婦人懷裏,如遇見危險的鴕鳥頭紮進沙。婦人慈愛地撫摸著孩子的頭發,連連安慰沒事,陪著笑對淩天奇說不好意思之類的抱歉話。倒讓淩天奇過意不去。
??淩天奇把皮球退給婦人,心裏念叨著班車,猛然想起自己隻有一張百元整錢,沒有零散。公車不設找零,要自備零錢,這是一條明文規定。淩天奇有些惶急,這可如何是好?向婦人求助衝散零錢?可她孩子正因為自己友好的舉動哭個不停。他總覺得自己對此事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心生愧疚。
??在淩天奇內心反複鬥爭要不要求助婦人的時候,班車準時而至,淩天奇和那婦人孩子同一個剛來的大叔一起上車。從前門進去,淩天奇並沒有發現投幣箱的存在,心中正疑惑著,後門一個斜背手提包、手拿大疊票據的大媽售票員打消了他的疑慮。真好,不是公車投幣,不用換錢麻煩。也許,這類定時定線的班車都是配有售票員的。
??車內人少,零星坐著幾個滿臉疲色的乘客,半夢半醒。淩天奇在倒數第二個排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售票員上來,淩天奇說坐到總站,付錢。臉色冷淡的售票員捏著紙幣彈了彈,置於頭頂斜上方看了看真假,收入包中,取了找零與車票一並遞給淩天奇。淩天奇謝過,安靜地靠著車窗一言不發。
??班車正常行駛,翻山過河,二十分鍾便到了總站,期間還時常停下載客。淩天奇似乎受到其他乘客的傳染,整個人睡意朦朧,昏頭昏腦,卻因為坐車時間太短,來不及睡眠,直接導致下車也還無法恢複精精神神的模樣。打個哈欠,吞口口水,淚水模糊了雙眼。
??淩天奇搓了把臉,好在肚子餓得十分及時,迫人的饑餓感消磨了不少可惡的瞌睡蟲。但火燒眉毛的問題也隨之而來,強烈的進食衝動碾壓粉碎了瞌睡欲望,咕咕慘叫的肚子越發不可控製,它像天災人禍下顆粒無收、備受壓迫的農民瘋狂暴動,揭竿起義,毅然革命。而淩天奇這位昏庸無道的皇帝陛下卻不能鎮壓而下。
??淩天奇回家需要轉三趟公車,在第二次等車看到不遠處華萊士快餐店張貼的漢堡、薯條、雞肉卷的大幅海報,以及鼻子觸碰到隨風捎來的炸雞混合孜然粉的香氣時,早已按耐不住。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店內,點了一隻黃金脆皮炸雞,一份香辣雞腿堡、香辣雞肉卷、大杯可樂的單人套餐,望眼欲穿地期盼著快些上菜。要不是怕錢不夠,淩天奇真希望多來幾份炸雞漢堡,像洪金寶扮演的張大膽在《鬼打鬼》裏慘遭惡人誣陷入獄後吃斷頭飯那樣狂野凶猛地吃一頓,肯定賊爽。
??填飽肚子,淩天奇乘車回家,下車後身上竟還餘有四十多塊散錢。淩天奇有點不敢相信。進小區門,熟悉的走廊過道,乘電梯上樓。經曆過一些不可思議且驚心動魄的事情後,現在每次的回來,淩天奇有種莫名的感觸。他向為他安全擔憂而承驚受怕的父母報以無上的歉意。
??接下去的事情就比較戲劇化了。淩天奇給父母報平安後遇到警察的詢問,問題的範圍無非就是在淩世林等人的情況下生成的離奇案件。麵對追門,淩天奇思索著馬蘇華與二代僵屍林峰的大戰自然不能招供,那樣的答複除了讓警察以為自己撞壞了腦袋以外,無任何幫助。所以淩天奇對這段戰鬥隻字未提,車禍發生的經過也是含糊其辭,其它方麵卻盡量詳細。淩天奇的如實回答和淩世林的回答如出一轍,什麽淩空飛起、神啊鬼啊的,讓人摸不著頭腦,感覺就像驢頭馬嘴組成的四不像,前後都不搭,漏洞百出,偏偏這漏洞還被一種神奇的力量補上了,盡管這個補丁不倫不類。
??警察肯定難以信服,不過淩天奇交代的車禍地點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他們派遣工作人員在沙水村附近的河域打撈,順利撈起那輛扭曲變形的出租車。因為出租車司機死在車內後連人帶車一直浸泡在河水中,司機整個人已水腫發脹,如同方便麵的蔬菜包泡開的感覺,口齒青紫,臉像融化的臘,身上有瘀斑,倒還沒發臭,幾隻螃蟹爬在上麵大吃大嚼,卻讓打撈隊心驚肉跳,扶著樹樁吐了一陣又一陣。死者衣服倒還完整,車內搜出濕淋淋的錢包,內有錢財若幹、身份證一張。
??出了人命,案件迅速升級,警察通過身份證知道了死者的姓名住址、家庭狀況,確定了死者身份,通知其家人前來認領。死者家屬看著親人體無完膚的慘死模樣哭得死去活來,警察也了解到死者生前陽光開朗、為人隨和、老實本分、對誰都好,無四處樹敵結怨,死時財物也無遺失,基本排除自殺、情仇殺、見財起意的可能。秉著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原則選擇,現在就隻剩兩種可能:一,交通事故致死;二,變態無差別殺人。
??假如第二種情況,凶手如果不是以殺人為樂的瘋子的臨時起意,就必定是內心有無法逾越的障礙,導致極度扭曲的變態。常人無意的隨手舉動在他的世界裏卻形成無法饒恕的冒犯,似犯了彌天大錯,唯有一死才可卸去身上的罪孽,平息自己的怒火、委屈。這類人作案的動機隱藏很深,常常出人意料之外,被害人之間看起來沒有任何聯係,加大了偵破難度,經常要等到凶手的再次作案,隨著次數的增多才能尋出蛛絲馬跡,進而順藤摸瓜,揪出罪犯,還原整個案件本身。但這種小概率事件發生的次數不說唯一無二,卻也是鳳毛麟角、屈指可數。也就是說盡管有機會發生,但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可警察斷案不能以極少概率為由便否定排除這種可能。法製社會,證據才是關鍵。不過這不屬於淩天奇的範圍之內,怎麽斷自有警察管,在做過筆錄後淩天奇便回了家。照常起床作息,該吃吃該喝喝,這件事似乎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麽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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