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僵屍會吐
淩天奇感覺世界毫無憐憫地拋棄了他,狠心、冷漠地放任他在一座移動的墳墓裏自生自滅。那裏黑漆漆一片,上不著天下不落地,空闊荒涼,孤獨,無助,讓人害怕得通體哆嗦。這股莫名的感覺壓得他心塞神滯,喘不過氣。肚子裏水果、雞腿、酸薑的混合物卻如同被萬能之神賦予了靈魂的生命,妄圖衝破淩天奇的身體這層限製自由的束縛,重回無拘無束的天空而使勁往喉嚨口鑽。窗外暴雨滂沱的世界是這麽扭曲,雨打玻璃的聲響又是這麽沉重,淩天奇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將肚裏未消化完全的食物全吐了出來。
??“天老爺嘢!”和淩天奇靠邊坐的淩世林白日見鬼般驚恐的大叫,跳了起來,迅速避開,深怕不幸躺槍。“天奇,幹嘛不跟我提前說一聲?”
??“這種事情我怎麽給你提前說嘛?你以為天氣預報啊?”淩天奇的嘴巴一張一合,口裏白加黃、黃加黑,濃稠如牛奶的東西看得淩世林連連反胃。
??同一車室的好心人見狀遞來紙巾與塑料袋,淩世林道了謝接到手裏把塑料袋遞給淩天奇,用紙巾小心翼翼、仔仔細細地擦拭淩天奇吐在桌子上的穢物。淩天奇嘔盡了肚裏的食物,又有聲無物地幹嘔了一陣,終於全身舒坦,拿純淨水漱了口靠在座位上不動了。
??“車裏也不悶呐?你怎麽會嘔吐不止的?吃壞了肚子?胃不好?”馬蘇華放下手裏的手機問。
??“小娃子是胃不行吧?”好心送紙巾的大爺猜測。“我看見你嘔吐時那一灘蛋黃色的東西,我也有相同的症狀,胃酸過多。早上刷牙是不是還伴著強烈的惡心幹嘔?”
??淩天奇說:“可能環境太壓抑了。這大雨讓我不舒服,胸口堵得慌,憋吐了。但絕對不是胃病。我一日三餐,定時定量,絕不可能患胃病。”心裏卻暗道:不是僵屍嗎?刀劍難傷的存在,身體倍兒棒。怎麽還會吐?馬蘇華說僵屍以血為食,難道之前身體的變異不徹底,所以自己平常無事地吃了幾個月的飯,現在變異完全,身體開始排斥了?神呐!不會在這個人多口雜的地方變成赤目獠牙的怪物吧?可千萬別呀!淩天奇急向法力無邊的滿天神佛祈禱:壞的不靈好的靈,壞的不靈好的靈!
??神靈似乎接受淩天奇誠心的禱告,大方的撤去氣勢洶洶、鋪天蓋地的暴雨,換上柔情的白雲,讓很長時間的相安無事逐步蠶食了困擾著淩天奇的擔憂。三人乘坐的是普通列車,比之前的高鐵慢速不少,好在可以更為真切地欣賞鐵軌附近的美景,不再是浮光掠影式的走馬觀花。對於手機丟失、報廢的淩天奇、淩世林來說,除去聊天談樂,這可是唯一能打發無聊的有效途徑。勉強算是上天贈送的一份不錯的禮物。
??淩天奇與淩世林談笑、欣賞窗外陰沉的遠山近水,疲了打盹,覺醒繼續說笑、觀賞,累了又睡,在無聊得快要爆炸的時候,列車終於駛進淩天奇夢寐以求的城市。天黑吃晚飯的時間,淩天奇喜不自勝地走下停止的列車,張臂擁抱虛空,鼻孔吸氣,臉露陶醉,“回家的感覺真好!連空氣都是那麽的溫潤近人,格外不同。”淩世林卻是宛若衝破封印重出江湖的千年老魔,瘋狂大笑,聲洪如雷,“我回來啦,我回來啦!哇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惹得周圍人以為碰見個癲狂病發的精神病,嚇得不輕。
??出了站口,三人分道揚鑣,淩天奇、淩世林在馬蘇華必須償還的友情資助下打出租各自回家,賺得盆滿缽滿的馬蘇華也沒請客慶祝,獨自拎著行李坐車回去。淩天奇、淩世林倒也沒什麽意見,因為馬蘇華貪財好利的性格特點,十足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要她無償奉獻簡直就是要她老命。再者,錢是人家憑本事賺來的,彼此間普普通通的朋友關係,自己也沒請人家吃喝玩樂,哪來的厚臉皮死皮賴臉的乞求?
??走進小區大門,乘電梯上樓,麵對著熟悉的棕褐色木門,淩天奇的心激動不已。父母剛吃過晚飯,母親趙雪蓉正在收拾碗筷、殘羹冷炙,父親淩恩企坐在沙發上看新聞頻道播放的國際新聞。淩天奇按響門鈴,裹著圍裙的趙雪蓉走出來開門,見到親兒子回來,母親獨有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相思之情真情流露,喜見於色。
??“吃晚飯了麽?”趙雪蓉驚喜地問,眼裏亮亮的。
??“沒呢?”淩天奇提著袋子走進屋裏。
??趙雪蓉拉上門,匆匆解下圍裙,放在廚房陶瓷水槽裏摻了洗潔精的狼籍杯盤也不顧,從臥室拿出錢,換鞋開門就走。“我買些菜,很快回來。”
??淩恩企縮回聚焦在電視屏幕的目光,弓指頂了頂眼鏡,微笑著說:“天奇回來了啊。怎麽樣?在朋友家好玩不?”
??袋子撇在沙發上,淩天奇打開冰箱門拿了一瓶可樂,又替父親拿了一罐啤酒立在沙發前的小茶幾上,坐下,擰開可樂,可樂滋滋冒氣泡,說,“還不錯,吃得好,睡得好,無拘無束,跟在家一樣,輕鬆自在。”
??淩恩企扳開易拉罐,嗤的輕響,雪白的啤酒花呼呼往外滾。父子倆同時抬起手臂,仰頭,在離嘴唇一支煙長的距離處傾斜瓶身,手法像篩酒斟茶,倒出容器裏的液體,含一大口吞下,同時“啊”的咂嘴。
??淩恩企問:“哪兒的朋友?過去沒聽說你有外地朋友。”
??“我們學校裏的人你又不是全認識,偶爾認識一兩個遠方來的不行嗎?”淩天奇的語速略急,透露著絲絲的緊張、慌亂。
??淩恩企喝了一口啤酒,“你別太在意,僅僅,純粹是出於好奇。”
??淩天奇說:“我沒有!”但抓可樂瓶的手仍然會不自然的抖動。
??淩恩企淡然一笑,說:“你朋友有沒有帶你去當地的什麽風景名勝?”
??淩天奇說:“一座不是很出名的大山,勉強算是個旅遊地吧。遊客稀少。不過裏邊可有不少名貴植物、珍稀動物。有些動物園都沒有的珍貴品種我也看到了。我還拍了照片的,可惜,手機在回來的路上讓扒手給偷走了。”
??淩恩企點點頭,“幸好人沒事。怪不得回來也不說一聲。隻丟了部手機嗎?”
??淩天奇說:“是!”
??淩恩企說:“這也算漫漫人生路上的一點小磨練,難得的經曆,花錢也買不回來的經驗。現在知道父母不讓你單獨外出的原因了吧?”
??淩天奇想起小時候看著別人的孩子在小區外的街道小巷、遊樂設施嬉鬧,自己卻隻能坐在窗前的書桌上寫作業、練書法、學畫畫,進行著喪屍一樣的活動,或者一個人在小區裏蕩秋千、滑滑梯,躺在草坪裏搔頭。隻有特殊時期,逢年過節,父母放假在家,在大人的陪同下才可出去。腦袋裏也是父母灌輸的世人如何如何自私,如何如何壞、蛇蠍心腸,為了錢財拐騙小孩然後割腎髒去賣,諸如此類所雲。淩天奇雖然明白那是父母害怕孩子遭遇意外而采取的無奈手段,是一種微微傾斜的愛的表達式,但心裏還是忍不住厭惡痛恨。他不是痛恨禁錮自己人身的父母,而是痛恨失去快樂自由的童年。幸運的是這種情況會在寒暑假,去鄉下爺爺家改變。在那裏,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下河洗澡,偷鳥蛋,抓蛇,采野果……有些事的確危險,但正是正麵麵對著這些危險行事,生活才顯得其樂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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