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鞣使之然也
草魚多刺，除卻鋸齒狀的主幹骨頭刺，肥厚滑潤的肉裏也含有魚線般的晶瑩細絲。淩天奇不敢大口吞咽，慢慢咀嚼著，柔軟的舌頭熟練地挑出根根透明的魚刺吐出來，地上積了一小撮亮晶晶的魚刺。
??不同於淩天奇，馮建新吃魚吃得惡狠狠地，大嚼大咽，仿佛跟魚有深仇大恨，也不擔心魚刺卡喉。心裏思索，淩世林那賤人撿來的皇冠怎麽沒看到？藏起來了還是地下河時掉水裏了？他身上也藏不下這麽大隻的物件，又兩手空空，八成是掉水裏沉底了。天呐，如此寶貴的東西，竟讓他糟蹋得形影無蹤，可氣啊，可氣！改天定要找個機會修理他，和那個賤無不二的淩天奇，吊到屋梁毒打，用熱油剝他的皮。
??“你這個吃法，不怕魚刺嗎？”餘嬈音小口吃魚，關心地問。
??馮建新吞下嚼碎的魚肉，聳動的嘴唇油汪汪，像塗了亮晶晶的潤唇膏，說：“隻要功夫深，用力嚼斷，嚼爛，沒有咽不下的魚刺。”說著又撕下一塊白潤的魚肉聲勢誇張地咬嚼，故作姿態地咽下。
??淩天奇也試了下這個方法，吃幾口肉，口測還挺實用。以往吃魚，都是小口小口的，戰戰兢兢，防備著魚刺叉在喉嚨口不肯下去，對於直欲大快朵頤，要想和吃雞腿一樣豪爽的淩天奇，那是吃得又慢又毛躁，像與人稀裏糊塗吵了一架，莫名受了一場本不該有的氣。現在就好多了，雖然馮建新不讓人屈尊敬賢，連起碼的尊重都不想給予，但淩天奇還是感激他說出的吃魚新方法，心生小感動。
??馮建新最先吃完魚肉。他丟掉插魚的棍子和魚骨，打個個氣息綿長的飽嗝，用小拇指充當牙簽剔牙，嘖嘖地說：“口好渴。看你們幹的好事，要不是你們弄丟背包，我也不至於口幹舌燥連口水都喝不到！記得某人在墓室時說得天堂般美好，說清楚出路，知曉逃生之道，還不是摔成落水狗…”言語間參雜著幾分責怪、諷刺的意思。餘嬈音趕緊去拉馮建新的衣角，連連勸說“別說了，別說了”。
??淩天奇知道這話是有意說給自己聽的，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不知他是真讚同還是假模樣。待馮建新說完，才搖頭晃腦地回擊，“當初就不該施救拯人，應當不管而不顧，不理而不睬，漠不關心的態度忽視，緊緊拽住裝食物的包，至少我們不必為吃喝揪心。大概背包和食物也會被這種救死扶傷的精神所感動，不會像某些喂不飽的白眼狼，翻臉不認人，盡做些過河拆橋，鳥盡弓藏的事，說一些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話，還自我感覺良好。可笑可笑，實在可笑。”
??“說得好！”淩世林拍手，鼓掌叫好。
??馮建新嘿嘿地冷笑，沒有接話，但埋藏在沉沉笑容下的陰鷙立馬流露於神，表露於態，不過又旋踵即逝。今天你倆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我隱忍片刻不發又如何。等你們回去我糾結起兄弟，就讓你知道和我作對的下場。臉上哪有半分感激之情。
??“你們之間矛盾不少啊。”馬蘇華聽著淩天奇與馮建新拌嘴，言語上的輕微磕碰，察覺兩人之間肯定有事。
??“沒事，哪有什麽矛不矛、盾不盾，偶爾衝突一次，是無盡寂寞下的感情宣泄，有利身心健康，顯得積極向上，滿滿的正能量。”淩天奇侃侃而談。
??“是滴是滴，對頭對頭，然也然也。”淩世林疊聲附和。“朗朗乾坤，明媚日頭，千幸萬苦，爬山涉水，坎坷道路，崢嶸歲月，愁。在一顆疲憊的內心裏孤獨寂寥橫行無忌，誰也不能阻擋這顆躁動的心爆發煙火般的燦爛。我心中燃燒的煙火，掩蓋不了我的傷痛，我要對你說，許下的承諾，就算犧牲也無處躲，隻有結果，好歌啊好歌！”
??“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不知所雲的話，拜托說現代的普通的中文，讓大家聽個明白，無障礙交流，然？”馬蘇華說。
??““然。輮使之然也的然。””
??““好了，吃飽了就上路吧。””馬蘇華扔掉魚骨，站了起來。或許在河裏洗過臉的緣故，洗盡鉛華的馬蘇華看起來格外精神。
??馮建新抖了抖衣服，說：“渾身濕漉漉的，黏膩，晾幹衣服再走也不遲。”
??“現在我們哪還有時間耽擱，別忘了吃的食物半分不剩。最重要的是深山老林毒蛇猛獸奇多，我們既無驅蟲避蛇的藥物，也沒有防禦危險保護安全的設備。”馬蘇華打了個頓，反問：“你不想淪為大老虎的晚餐，看不到天明日出吧？”
??“這幾分鍾也不至於吧。”馮建新說。“耽誤不了多久。”
??“雖說我們逃出了古墓，但目前身在何處都不知，森林多大，多寬，哪裏有人家居住，我們也統統不知道。生活無外乎衣食住行，食物呢，還好有馬蘇華，釘幾條魚充饑，可住所呢？馬蘇華也說了，山林多猛獸，看天色已然下午，幾近黃昏，不知何時才可走出森林，回到處處溫暖的人間世界。夜半子時，幾個孤男寡女在郊野深山浪蕩無依顛沛流離，狂蟒之災看過吧，說不定就有一條體型偌大的森林巨蚺如同尾行的癡漢，緊緊跟隨著我們，隱蔽在碧綠的河水裏蓄勢待發，蠢蠢欲動。拜托某些感人的智商，幼稚的想法就別拿出來秀了，好嗎？”淩世林拍拍屁股上的灰塵。
??聽了淩世林說的話，五人不約而同往抒情緩緩慢慢流的河水望去。黛色水域水流來回打旋，陽光射進水裏，卻觸不著底，越深越暗，光影交集處，黑黝黝的一大片，偶爾回轉的水流帶動光線的折射，好像真有龐然的怪物盤踞在河裏。其他人未做出反應，淩世林倒先給自己說的內容嚇了一跳。不會真有蛟蛇吧？
??淩天奇撿起一片薄薄的圓石，呼的一聲打出。石片貼著水麵淩空飛馳，徐徐下落，啪的擊在水麵，蕩起層層漣漪，水紋四處散開。石子受到水麵張力的托起，彈起來，下落，彈起，下落，如此反複，直到啵的一聲，飛石失去衝力沉進水裏。淩天奇打水漂的這一石子打破了河麵的平靜，也打斷了四人的凝神猜想。
??馬蘇華回過神來，“走吧，順著河道走，有水就有人家，保證不會錯。”
??“對呀。”淩世林說。“河流七彎八繞的，就是不知我們是否是在長江源頭，要到繞了三峽才有人家。”
??“古落村也不遠，我看下附近就一條河，這條河應該是流過村子的那條。”
??“然呐然呐，你都這樣肯定了，我還能怎麽樣呢？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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