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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訂好的單間,老徐已在裏麵。另外還有他的兩個小兄弟。就是支個小門頭,成天跟在別的老板屁股後麵找活幹的那種,本質上其實跟老徐在老周麵前的地位差不多。但社會的食物鏈就這麽奇妙,老徐一轉身,也能有人來求著他。老周頓時明白了老徐組織飯局的主要動機,是想在小兄弟們麵前顯擺一下,隆重推出傳說中的四哥,而且今晚買單的也指定不會是老徐本人。
老徐衝老周笑笑:“四哥,還叫別人了嗎?”
老周道:“有個老夥計,找我好幾天了,我一直沒倒出空來,這不就給喊來了,一會到。而且我估計他還會再帶來一個。”
“帶個美女?”
“美女不敢說,但我估計,一定是非常有特色的,不信你就等著瞧。”
“怎麽全是估計呀?”老徐不解。
“因為以我這夥計的眼力,肯定能把本地最讓人吃不下飯的女人給帶來,那豈不還給你省菜錢嗎?”老周道。
老徐大笑。正這時門口有響動,小青和馮夏這姐倆來了。
老徐開始張羅著安排座位。他和老周自然是坐“主陪”和“主賓”,小青姐倆先被往“副賓”位置上讓,但小青從坐椅的數量上一眼就看出還有人沒來,遂死活不過去,隻肯靠著老周順坐在了一邊(這自然也是最令人欣慰的結果)。那兩個小兄弟便分坐了“副陪”及相鄰的地方,剩下“副賓”處兩個座位虛席以待。
服務員給眾人添水,老徐開始跟小青回顧前晚的感受。小青的大方勁絲毫不減,她這種女人的特點是,不管現場有無生人,隻要有一個認識的,就能把自己變成主角。僅憑這一點,再加上人也確實不討厭,便可以想見她在飯局界的受歡迎程度。馮夏則還是老樣子,一句話都不多說,看來要不是表妹帶著,她恐怕成天都隻能在家呆著看電視。不過越這樣,老周越要多打量她幾眼,見她今天的穿著顯得比前晚唱歌時年輕多了,看來事先有無準備就是不一樣。而且這一顯年輕不要緊,當日看上去頗為平淡乃至枯萎的某些神色,如今竟也似散發出了幾分素雅。相比之下,小青的妝扮就有些濃了,本來歲數並不大,卻偏要把自己包裝的那麽誇張,不免令人對其審美觀有所質疑。
門外一陣腳步聲,伸進一個腦袋。“都來了,哈哈哈。”一邊說著,老唐探進了半個身子。
老周抬手招呼:“老唐,快進來。”
老唐不無扭捏的將整個身子放進來,張開瘦瘦的巴掌,略帶歉意的說:“是這麽回事,外麵,我還有個朋友,叫她一塊來吧?哈哈。”
“一塊一塊,這還用客氣什麽?”老徐連聲道。老周不禁莞爾,屏息靜候老唐今天推出的最新合作夥伴。
老唐立即一轉身,衝著似乎近在門旁的一個對象略作示意。隨後,一個彩色的身影便呈現在大家麵前。老周相信在座諸位的心頭一定都大大的“哇”了一聲。
你必須佩服老唐,他不但善於結識這樣的半老女人,而且還能以足夠的殷勤,將她們的自信心培養到常人難以思議的境界。
據老唐介紹,該女人的稱呼為“小方”,也不知是名還是姓。姑且亂叫著吧。
大夥一客氣,老唐再一推讓,居然是小方坐到了“主賓”的位置上。老周不禁與小青相視一笑。老徐也看過來,其笑意中明顯多了些“算你狠”的意思,似乎在說,好啊,這位唐兄竟給我身邊陪上了這麽一位美女。
老周幾乎想仰天大笑,趕忙擊掌喚人,上菜。
這小方確實挺不拿自己當外人,整個晚上完全成她的獨角戲了,連小青都未免相形見絀。但見她忽而跟老徐大談生意經,忽而跟馮夏自來熟的描述起自己的孩子,而且不排除前夫的話題(盡管馮夏並未做出完全對等的響應)。看來值得女人投入的事業實在太多了,如此淒慘的姿色本錢,真不知如何練就這套厚顏功夫。或許,無論再怎麽慘的的女人,隻要豁得出去,便總能招引到願意捧場的男人吧——譬如老唐。
老周不禁想起幾天前在電子市場上見識到的另一個女人。當時他順路去買點東西,轉了幾個小姑娘看守的攤位後,來到一個中年婦女的攤前。說她中年,是指老周內心的客觀判斷,但外表看上去,卻分明精力充沛,幹練無比,而且就相貌來說,也既不難看,也不鬆弛衰萎。這樣的女人,大約年輕的時候不會顯得太有光彩,因而也往往嫁不到太優秀的男人,甚至隻為了對方的“真心實意”就隨便嫁個窩囊廢都說不定。但隨著對生活內容的全麵領略,她們身上的潛在能力終究會逐漸煥發出來。而當年那些在婚姻市場上似乎遠勝過她的女人們,如今卻不過忙於家長裏短,或者盯哨捉奸而已。
很明顯她的生意不錯,老有回頭客模樣的人過來扔下幾塊錢,拿根線就走。而相比之下,其他到旁邊那些小姑娘攤前的人,就多半要磨會牙才肯涉及正題,而且嘰嘰歪歪半天還不見得成交。
老周招呼她一聲,說明自己的特殊問題:商店裏賣的大插座引線都是三頭的,而他家裏卻偏偏需要一個兩頭引線的大插座。她聽罷馬上一擺手,明白了,這就給你做一個。隻見她舞動螺絲刀,飛快的將一個成品插座卸開,其間又包括換工具、剪線頭、繞銅線、擰螺絲等動作,直叫人眼花繚亂。還不算來了顧客照常打招呼,報價還價介紹用途等等。轉眼間,一個新配置插座宣告完成。
老周在旁暗自揣度,倘若自己在家幹這點活,恐怕沒半個小時下不來。但看人幹完了,不免又有點小人之心,以為她肯定會加些手工費。說實話即便多點錢老周也認了。但人家一報價,依舊隻是線多少錢、板多少錢、插頭多少錢,根本沒自己的手工什麽事。頓時,老周服了,臨走一定跟人家要了張名片。甭問,又一個回頭客就此已宣告誕生。
看上去歲數都是差不多的女人,差距咋這麽大呢?盡管這小方跟那女攤主的外在神態都可用自信來形容,但承載這自信的東西,又是何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