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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間,回信又來了:我喝了酒就睡不著。你在幹嘛?
老周回道:我正在洗浴中心看電視呢。
沈紅:哪個洗浴中心?你一個人嗎?
老周:水上春秋。等於是一個人吧。
沈紅:我也有卡。那我過去一起聊會天吧?
老周:那不太打擾你了?
沈紅:反正我明天上午沒事。我去了啊,一會見。
老周丟開手機,輕歎一聲。少頃,起身換了個離王校長較遠的位置。
大廳裏鼾聲此起彼伏。老周又點上支煙,恍惚間的想起件大二那年的事。那時他暗戀過一個中學同校的女孩,她在另一個城市讀大學。但當年的老周死笨死笨的,到了女孩麵前連個屁都不敢放。忽然有那麽一天,他鬼使神差下了個決心,買張車票就去了女孩所在城市。打聽著找到她學校時,已近黃昏。他接下來就不知該怎麽辦了,隻好在樓前不遠處的石凳上坐下,近乎聽天由命。無數買飯、打水、上自習、談戀愛的學生們在他眼前穿梭般掠過,卻總也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天漸漸黑下來,忽聽到一陣笑聲,在晚風中飄蕩過來,跟著便是兩個黑影走過眼前。老周閉著眼也知道其中一個就是他要找的人,但她同時卻是跟另一個男孩摟抱在一起。
那天,老周在石凳上一直呆坐到深夜,然後一步步走到車站,買了張返程票。當時根本沒有臥鋪的概念,他一路半昏迷著擠在民工堆裏,直到次日中午才顛回學校。
當時隻覺了無生趣,周圍世界全然沒有了色彩,甚至大為懷疑一個人活著有什麽意義。
年輕時就是這樣,以為世上隻有一個最好的女孩子。
後來呢?嗬嗬,後——來,我終於忘記了什麽是愛。反正後來是知道了這樣一句話:結婚前,以為適合自己的女人很少,但結婚後才知道其實很多。
一陣疾促的腳步聲。老周睜眼一看,身著正裝的沈紅已站在麵前,指頭上還晃著個車鑰匙,一副歡喜模樣。沒等老周開口,她便匆匆一擺手,你先等會啊,我進去衝一下就出來。說著扭身就走,帶著一陣小風。老周隻來得及衝她背影喊一聲,不好意思啊,這麽晚把你打攪起來。但見她隻是回眸一笑。
嗨,不好意思,有啥不好意思的?做都做了,還知道害臊啊!現如今,這不好意思四字簡直成了一種時髦的口頭禪,有時連屁大點的小孩都能張口就來,神氣活現得讓人討厭。結果,這詞就成了一種厚顏無恥的擋箭牌,一種有事沒做好、失信於人之後的時尚掩飾,而且還是種身份的象征——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本講出這詞的,不信你讓個民工對工頭來講講試試?不砸出他屎來才怪。所以,能說出口的不好意思,實際就是挺好意思,特好意思,最不知羞恥的好意思。
沈紅臨去時的那一笑,久久在老周眼前晃動。要說起來,女人能打動人的方式真是太豐富了。這也就難怪在當今社會裏,感到自己很優秀的女人有那麽眾多。長得漂亮,聰明能幹就不用說了,有學曆,工作穩定,家境好,性情溫柔,絕對也都屬優秀之列,如果這些都沾不太上的話,起碼還可以說自己氣質好、有品位、有修養等等。總之不管啥特色,擱在女人身上都能轉化為優秀指標。這要換成男人,你脾氣好?窩囊廢呀。長得帥?小白臉呀。聰明?光聰明管蛋用!更別提什麽有修養,狗屁!有氣質,狗屁!有品味,狗屁!隻要你沒錢沒地位,其它的一概狗屁。結果,當今世上就剩下了無數優秀女人,終日以討還血債般的目光仇視著社會,隻期待天上能掉下個優秀男人來還自己一份公道。
而沈紅這種,則屬於認清了現實,敢於主動出擊的。不過這樣是否就能離理想結果近一些,恐怕也很難說。畢竟男人都是賤骨頭,對輕易送到手上的獵物,通常便不會珍惜。在這一點上,即便老周這種自認為比較厚道的,也不敢給自己打保票。
沒過太久,沈紅就回來了。長發盤到了腦後,一襲白浴衣下的碩長身段,移動起來顯得綽約多姿,洗去妝扮後的麵孔也潔淨單純了許多,剩下的惟一遺憾就是,五官搭配上還是有點不和諧——這誰也沒辦法,屬於硬傷。
對視之下,溫和的笑笑,她便在相鄰沙發上躺了下來。
先聊了會雙方目前在忙什麽。老周說自己在做著一個項目,具體內容則語焉不詳,沈紅似乎也不打算深究。她說自己做的是油漆批發,產品覆蓋本市下屬各區縣。老周對這種批發零售類型的生意沒怎麽做過,而且也沒興趣打聽,便隻是順口問道,小蘭就是你的員工嗎?她說,算是吧。老周就沒再多問。遞煙給她,抽嗎?她接過煙盒端詳一會,又放回來,說你也別抽了,喝酒抽煙外加睡眠不規律,都不是好習慣。老周就在煙缸裏摁滅了煙,說好吧,聽你的。沈紅又問,你常在這裏過夜嗎?老周道,差不多每周都有吧。沈紅吃驚道,你在這種地方真能睡著覺?老周笑道,我還就是能在這裏睡著覺。沈紅道,那你肯定是一個人住對吧?老周笑笑,不置可否。過了一會,沈紅的手就伸過來,抓到了老周手上。
她的掌心暖洋洋的,輕輕揉攏在老周的手背。在這酒後不乏倦意的深夜裏,感覺似乎有種麻醉般的鬆散愜意。老周想起早年間在做那種挺正規的十塊錢保健按摩時,伴著中年女按摩師的細致揉搓和娓娓輕聊,竟也曾有過想摸人一下的衝動。當然,此刻他這點定力還是有的,所以暫時沒做回報性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