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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打給雙萍。
“喂,幹嘛呢?”
“沒事啊,就算是正在想你吧。”
老周無聲的鬆了鬆臉上皮膚:“跟你說個事,能猜到是什麽嗎?”
“你好象從沒讓我猜過什麽吧?”
“是啊,那就更應該一猜一個準了。”
對方略頓了一下:“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了?”
“你離婚了。”
老周有點楞,繼而點點頭:“什麽事都瞞不過你。”
對方反倒沒聲了。
“我明天到你那去吧。”
“行。”哢嗒。
老周仰起臉,看了會兒天花板。隨即抬手輕拍兩下桌子,再次抓起話筒,這回改成了大聲吆喝:“喂,王校長嗎?又跟哪個女教師談心呢?哈哈,沒事啊?那好,晚上坐坐!什麽?是sitdown那個坐坐還是make那個做做?哈哈哈哈……”
接著又連撥了一批號碼,個個都是狼狽多年的狐朋狗友,一想就痛快的那種。
一席四人,圍坐在一家飯館的單間裏。
此飯館刻意裝飾出一種簡陋土氣風格,主推本地鄉村菜,很得老周偏愛。不但平常總拿這兒當食堂,有時來了外地朋友也往這帶。
在場的另三位情況如下:
王校長,老周的小學同學,後來又一同考上了大學,現任一所重點中學校長。平日交遊廣闊,每天飯局不斷,在下屬中威信卻也挺高。這主要由於他為人正派,品行單純,工作都能抓到點子上,給人印象是既有活動能力又有道德水準,結果一不留神竟成了當今最為難得的德藝雙馨人才。因為現在的幹部往往是,要麽有點拎不清道不明的品質瑕疵,要麽就隻會做應聲蟲,沒點獨立思考能力。能做到王校長這種看似不甚費力的自然境界,其實就挺難得了。
小龐,一家小廣告公司經理,憨厚實誠,打一巴掌都不帶瞪眼的那種好人麵孔。由於行業門檻低,終年糾纏在低價競爭之中,平日見人就一臉疲憊相,更平添幾分少年老成。他原是王校長的一個遠房親戚,讓老周調遣起來亦頗為得心應手,也就成了老周朋友圈的緊密層成員。老周接觸人多,有時跟人喝著說起廣告來,就會一個電話把他拎過去,幾年來沒少幫他拉客戶。所以他到了老周麵前,永遠都一副低調小兄弟模樣。
老徐,項目公司經理,江湖老油條一根,一看就不像正經人。他的公司屬於半皮包性質,資質證照俱全,但固定員工基本沒有。啥時候有活了,馬上拉起一彪人馬呼隆隆幹上一氣,快速合作快速分贓,隨即又作鳥獸散。在他眼裏,老周無疑屬於可以長線投資的對象,何況即便老周自己手中沒項目給他幹,他也可以象小龐一樣,通過老周間接獲得些信息,或開通某類渠道,因此也就長年跟老周鬼混在一起,屬於能一同幹所有壞事的極品狗友。
此刻,老周神色平靜,安祥的看著大家。另三人也都覺出來了,他今天肯定是有點蹊蹺事,不會太壞,但又不像能好到哪兒去。
菜上齊了。老周端起酒來:“各位,先幹了這杯。”
那仨人也不言聲,讓幹就幹,然後繼續神秘兮兮的瞅著他,靜待下文。
老周再次斟滿,端起。這次表情更鬆弛了些,長長的籲出口氣:“這個我先幹,你們看著辦。”說罷又一仰脖子。那仨人自然同樣處理。
老周是這樣一種人,平日始終將坦率赤裸裸外露,連走路的姿態都是恨不能四肢張開,一點不設防的樣子。老馬曾說他有點象上海前市長,後者在電視上會見客人時的表情,便是將他那原本就很大的嘴巴用力張開,同時平舉著手掌迎著客人走去,使人感到沒有比這更濃烈的盛情了。
他還有一係列自我表白常用語,比如舉杯勸酒時,他會極莊重誠懇的說:各位,我小時候得過大腦炎,現在還有點後遺症,智商不太發達。簡單說,我就是一傻逼,全靠各位弟兄們,才活到今天。我先喝,你們隨意,喝一點也是看得起我!
這種話的殺傷力很強,尤其在生人麵前,能瞬間便使在場每位都情願為他肝腦塗地。
眼下自然不是什麽正式場合,在座諸位又都是熟悉他這些套路的,所以沒人會為他的壯烈演示生出特別感動。但他這會兒的樣子,明擺著有點神經,令大家不免還是有些好奇。
隻見他又把酒端起來,環視各位:“怎麽,都等著聽我說點什麽是吧?你們這用老馬的話說,就叫沒慧根哪。難道你們對老周就這麽不了解嗎?我看你們都該自罰一個,我陪一下。”
罰一下倒沒人打怵。喝完後,那仨人覺得該說點什麽了。
“四哥,”老徐先道,“我明白了,你是最近又看了輛新車。”說罷奸笑不已。這是他們間的黑話,源自一家洗浴中心的領班,那小子隔段時間就會給他們發短信說:大哥,又有輛新車,你得來看一下。
但老周搖頭。
小龐謙和的笑著說:“是四哥前陣的那個項目拿下來了吧?”
老周繼續搖頭。
然後三人一起看向王校長。
但見王校長從容一笑,那派頭簡直都恨不能有把鵝毛扇舉著搖晃兩下。“這還用猜嗎?”他一撇嘴,“明擺著的。”
老徐小龐皆報以質疑目光。
“他是今天出來了查體結果,”王校長道,“把那點難言之隱的老毛病徹底根除了,嗬嗬。”
老徐小龐頓時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
但老周絲毫不為所動,依舊期待的望著他。
王校長似有些被逼無奈:“唉,真讓我說?”那樣子似乎正在隱藏天機和維護智商尊嚴之間做著艱難抉擇。
而別人的挑釁性催促,已不容他再有更多猶豫。
他隻好又歎口氣,伸出一個指頭,扭頭衝老徐小龐慢悠悠說道:“他呀,估計是離婚了。”
老徐小龐立即瞪眼看向老周。
老周手指劃動,拈起酒杯,伸向王校長:“來,咱哥倆單獨幹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