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男子扶著自己將要殘廢的左手,就如小狼狗般委屈狡猾,決心讓悠然下不了台:“師姐,我怎麽就不能握你的手了?”


  悠然撲眨撲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再一次握起小師弟的手:“嗚嗚嗚,師姐剛剛一時疏忽,師姐錯了,要不師姐照顧小師弟一輩子吧?”


  “師姐師姐你放開我的手,師姐我怕了你……”


  男子被嚇得退後了幾步,重心不穩摔到地上,悠然關切地俯下身,問:“小師弟,真的不需要師姐照顧你一輩子嗎?師姐會熬蓮子羹會給你扇扇子會給你捶肩膀會保護好你,入得廚房出得廳堂,你的師姐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喔。”


  男子恐慌地問:“師姐,我會被你照顧死嗎?”


  悠然沒了興致,轉身便走:“既然你信不過你善良美麗大方可愛的師姐,我便將蓮子羹倒了喂狗,你自生自滅去吧。”


  “小瑜兒……”悠然四顧不見蘊瑜的身影,好不容易才在房中找到蘊瑜。蘊瑜正對著牆壁生悶氣,兩行清淚從嬌美的臉龐流落楚楚可憐,感受到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還以為是慕容清川大哥,回過頭又是一場空歡喜。


  “孩子,我不是慕容清川……”悠然有些尷尬了,在蘊瑜身邊坐下來,還當蘊瑜是十年前那個小孩子,張開雙臂便將蘊瑜擁入懷中,誰知她竟掙脫了她的懷抱。


  “孩子,你怎麽了?”悠然問。


  蘊瑜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我不是孩子了,以後你不要叫我孩子了,我十六歲了,十年過去了,再也不是孩子了。”


  “十六歲了,可以出嫁了……”悠然心想著,不明白蘊瑜為何要用這般嫌棄的眼神望著自己,沒頭沒腦被蘊瑜數落了一頓。


  “我不是孩子了,再也不是了,十年過去了,十年過去了……”


  “我自知十年過去了,蘊瑜姑娘,你怎麽了?”


  “十年過去了,悠然姑娘,你從來沒有想過下凡找你的師父嗎?既然你沒日沒夜閉關修煉全是為你師父,你為何不去找他?”


  “我……以我現在的修為去找師父就是不自量力,我也看不起我自己。”


  悠然轉過身背對著蘊瑜,決定和蘊瑜說明白:“蘊瑜姑娘,你喜歡慕容清川公子,是麽?”


  “這是我的事情……”蘊瑜用手指纏弄濃密的發,如雲般的臉頰紅了一大片,腦海中全是慕容清川的身影,夢裏全是他,夢話全是他,話裏全是他,此生都是他,永世都是他。


  “蘊瑜姑娘,我和你實話實說。慕容清川,他是一個沒甚麽責任感的男人,但我還不曾見過完美的人,人各有各的缺點,人生各有各的遺憾,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大概戀人眼中的完美是彼此可以不完美吧,願你的人生完美。”


  “悠然姑娘,謝謝你的祝福,但我想,你該去找你的師父,不論結果如何不留遺憾才好,你說是吧?”


  “蘊瑜姑娘,你要好生修煉保持青春容顏,與慕容清川公子相愛相守,希望能夠早日參加你們的婚禮,此後我將閉關數百年,祝你們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悠然姑娘,若你閉關數百年,我豈是到死都不能再見你一麵了?”

  “無妨,我不重要,你可與他白頭到老。”


  悠然轉身就走,蘊瑜的眼眶又紅了。這就是這人世間的愛情,犧牲一個人,成全另一個人,不到黃泉誓不再見。


  若無意外,悠然思索著自己的生命就是這樣的沒有意義,在日複一日的閉關修煉中年複一年的懷念,開始時那個說要陪她到最後的人,從此失去下落,他和她胎死腹中的愛情,可怕的不是結果,可怕的是心懷希望。


  那一天,一道耀眼的白光劃破了蒼穹,凜冽的仙氣席卷幻境,一絲幽暗的光透過石頭鑄造的密室,悠然正倚著石壁休憩,點點的淚痕如珍珠般瑩潤,在空白的夢境中苦苦尋找著一個失去下落的人。


  她亦不知,為何自從他離開以後,再也不能夢到他的身影。他像是人間蒸發一樣,不僅消失在她的視野中,還消失在她的夢境裏,索性連幻想也不留給她了。她能感覺到,腦海中有關他的記憶在慢慢慢慢流失,就像他的仙力慢慢慢慢消失於這世間,留給她無盡的希望無盡的恐懼。


  “師父……師父……”悠然獨自往前,一條路走到黑,不見傅辭的身影。今日的夢境似乎有些奇怪,悠然心生端倪,轉過身發現自己的身體一半被黑暗籠罩著,另一半卻異常的明亮,慌忙向著亮處跑去,噩夢驚醒的瞬間喊出黑暗天三字,執起身邊的仙劍破開密室的門,飛身躍起向著那道耀眼的白光飛去,一頭撞到傅曠的胸膛。


  “師叔……師叔?”這是師叔嗎?畢竟兩人上次相見已是數萬年前的事情了,悠然後退了兩步,將白衣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左看右看前看後看,認出這個男子就是傅曠,師叔怎麽到這裏來了?


  “悠然,好久不見,你還記得師叔,真是難得。”


  “師叔,師父呢?你可曾見過師父?我和師父分開十年了,師父失去了下落……”


  悠然心急火燎想要知道傅辭的下落,傅曠淡淡一笑,不緊不慢地說:“悠然,我與師兄十年前見過一麵,那時師父中了黑暗天的陰謀身受重傷,師父讓我們撤回天界封閉天維之門,師兄執意要陪師父留下來,黑暗天緊隨其後,從此我們便分開了,十年不曾再見,這十年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悠然算是聽明白了,一番話質問傅曠:“所以你就這樣大難臨頭見死不救丟下你的師父師兄們回來了?”


  “悠然,師兄讓我來照顧好你,我以為你還小,需要人照顧,沒想到數萬年不見,你都長這麽大了,沒關係,我們來日方長。”


  “我要去找我的師父。”


  “你師父死了,不會再回來了。”


  “那你就當作我也死了。”


  “悠然,你還小,聽師叔的話好嗎?師叔會好好照顧你的。”


  悠然轉身就走,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了回來,發覺自己的身體被定住了。傅曠手執著一把執扇在悠然身邊打轉,俊逸的臉龐浮現無賴的戲謔的微笑。


  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簡直是一場噩夢,悠然看著傅瑜從傅曠身後走出來,使瑜得意洋洋:“多虧了師兄,多虧那個老頭子死了,我才能被放出來,不然我不定要被關多久……”

  傅曠有意提醒傅瑜:“師妹,那是我們師父,說話尊重點。”


  傅瑜大聲嚷嚷著:“什麽師父啊?你問問傅悠然,她師父會把她關起來數萬年?她師父多疼她多愛她,我的師父就不一樣了,一個糟老頭子,我嫌棄他到死……”


  傅曠的老臉掛不住了:“傅瑜你給我閉嘴。”


  傅瑜微微張開嘴巴顯出吃驚的樣子:“怎麽著怎麽著?我說到你的痛楚了?聽見傅悠然和傅辭的事情就不願意啦?別人就是有一個師父疼著她愛著她,你不是一直看在眼裏的嗎?”


  傅曠的額頭暴怒青筋,緊緊握著拳頭:“別提他,他死了,十年了,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的修為能夠超越我,沒有人能騎在我頭上教訓我,他們都死了,從此以後仙界唯我獨尊,我是你師兄,你這個瘋婆子說話放尊重點。”


  傅瑜笑嘻嘻對傅曠吐舌頭:“但是她不喜歡你,她喜歡的是她師父,就算她師父死了,她永遠永遠不會喜歡你,你們永遠永遠不能在一起,就算你打死她,她喜歡的還是她師父。”


  悠然被傅瑜的話驚呆了,心想著這女子的心腸怎麽能夠這般歹毒。傅瑜風一般瞬間移動到傅曠身邊,在傅曠的耳邊偷偷說著什麽。


  “如果你不把她關起來,她就會去找她師父的骨灰……”傅瑜提高了聲調,悠然隻覺不寒而栗,傅曠就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拽著悠然走進石洞中。


  “師叔,師叔,你要把我關起來嗎?師叔師叔最好了,師叔師叔……”


  悠然顯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傅曠猶豫著問:“悠然,師叔問你一個問題,你喜歡師叔嗎?”


  這個問題?悠然想了好一會,傅瑜像隻小蜜蜂一樣在傅曠耳邊教唆:“你就關她個兩三天讓她反省一下嘛,你不把她關起來,她怎麽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傅曠點點頭,悠然便感覺自己的噩夢來了,被關起來和閉關修煉的感覺當真是不一樣的,每天還要忍受瘋瘋癲癲的傅瑜在耳邊說風涼話。


  終於有一天,悠然抬起頭問:“你不覺得自己很幼稚嗎?每天都像個瘋婆子一樣。”


  傅瑜反手給了悠然一巴掌,清脆的巴掌聲響徹石洞。悠然還未反應過來,傅瑜拉著傅曠進來,在傅曠耳邊說:“師兄,剛才我來給她送飯,她在說著夢話,一遍遍喊著師父師父……”


  傅曠俯下身打量著悠然,悠然退到石壁旁,借著幽暗昏惑的光小心翼翼看著這兩個人的臉色,傅曠問:“悠然,悠然,你師父和我,誰對你更重要?”


  “師父。”悠然毫不猶豫應道,黑暗中傅曠的臉龐展現猙獰的笑容,解開衣帶脫下外套向悠然撲來,悠然踹了傅曠幾腳,發現以自己的修為遠不是傅曠的對手。


  “你再過來,我就咬舌自盡。”悠然一番話冷卻了傅曠的欲望,傅瑜從背後拍了拍傅曠的肩膀:“師兄,這樣沒什麽樂趣,對嗎?你也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吧?不如我們換一種方式吧。”


  “你想換什麽方式?”傅曠一雙狼似的眼睛在昏暗的環境下散發著詭異的光,悠然覺得這個男子似乎不是自己的師叔,但他不過在向她展現他的本性他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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