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紫雪的摘星樓裏出來之後,眾人便將失魂落魄的安之圍了起來,他們隻是有些擔心她,所以才攔住她的去路,準備細細的勸解。
“阿之,你別憋著,有什麽事說出來,好不好?”遊絲扶住她的肩膀,看著她蒼白的麵色便一陣的心疼,或許別人不知道,但她清楚,安之早在千年以前就已經喜歡上了華裳,可是她自己卻並不清楚那就是喜歡,但如今,紫雪仙尊的話說出口,她的麵色也再不能平靜,怕是在她的心裏,也早該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吧。
隻是安之卻微微的搖了搖頭,相比之前的痛苦模樣,現在的她卻出奇的冷靜。
這種神情看在眾人眼中都是一陣的驚詫,大家隻覺得熟悉,細細想來,便正是幾個人第一次下界試煉的時候安之自告奮勇代替眾人逃跑時候的神情。
畢竟同床千載,他們多少也猜得出來,她現在的心思,這般堅定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擔憂不已。
“切莫著急,要三思而行,現今局勢不穩,你的身份又不普通,若是衝動,帶來的後果將非常巨大!”詩槐勸說道,神情看上去有些急促,可不知為何,他原本淡漠溫柔的眼如今卻仿佛染上了一層涼意。
“對!我同意詩槐哥的話!”小夏在一邊附和著,現今的他也漸漸的成熟起來,雖然麵容依舊稚嫩,卻要比之前來的更加懂事了些。
大家都在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著,可獨獨當事人安之,卻依舊是一言不發。
她隻是淡淡的看著昆侖山門的方向,眼中又恢複了往昔的清冷默然。
良久,許是想通了什麽一般,忽然低下頭來,微微的歎了口氣,用著平生最為堅定卻又茫然的語氣輕輕說道,“我……想試一試。”
她想試一試,哪怕結局會如現在的紫雪一般傷痕累累的歸來,哪怕她會被他的冷漠和狂妄擊打的遍體鱗傷也無所謂,她已經和他度過了安然幸福的千年時光,接下來的日子,便也隻當是去償還吧。
償還那個男人,曾經帶給她的一切。
她自知沒有能力比擬那個石室中的女主人,可也不想就這麽放任他墮落成魔,不管從前他是誰,他經曆了什麽,在她心中,他華裳,永遠都是醉眠蔭的主人,昆侖頂四宮二十八殿中白虎參殿的殿主。
他的笑,他的美,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她都記在心間,這樣念念不忘的龍安之,又怎麽忍心讓這一切成為過往,煙消雲散?
她無法放下這一切逃離開去,盡管她依然可以回到四梵天,閉門不出,可如今,她自知那命運已然接近,那麽即便是粉身碎骨,也想讓自己在這世間不留遺憾。
所以,她要試一試,哪怕這代價巨大的讓她無法承受,也想去堅守那份信仰,她要帶他回來,這便是早就說好的,早就決定的。
眾人見勸說無果,便也隻能任由安之前去,可原本想一同前往的他們,卻被忽然到來的紫雪攔住,遣送回了各自的住所,等待消息。
是以片刻之後,這寬廣的土地上,便隻剩下了安之和紫雪兩個人。
許是因為之前太多人的緣故,紫雪似乎並沒有說的完全,然而這一刻,見到安之,卻也隻是細細的看著她,不言語。
安之抬頭,任由她打量,神情堅定的幾乎無懈可擊,仿佛像是在審視一般,她就這麽淡淡的看著她,良久。
“你真的要去?”她忽然開口,就在安之以為這場對視沒有盡頭的時候。
她點點頭,認真而鄭重的說著,“我要去,我會帶他回來。”
紫雪一笑,不是嘲弄,也不是鄙夷,卻仿佛是發自內心的,忽然的就這麽笑出了聲。
許是傷口還未痊愈,她的麵色依舊蒼白,那雙紫眸微微的低垂著,半晌後才抬起頭來,看著她輕聲道,“這是你說的,帶他回來。”
她忽然很相信安之,相信她,或許真的能玩完成這個使命。
鄭重的點點頭,她便與她擦肩而過,順著為她敞開的昆侖山門,氣勢如虹的走了出去。
紫雪回眸,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千年以前。
那個稚嫩淡漠的少女阿之,和現如今堅定異常的龍安之,竟然在一瞬間相互重合,那樣清秀的麵容被賦予了多樣的色彩,仿佛認識她這麽久,那最美又最讓人討厭的時刻,不是現在她恢複了神女身份趾高氣昂的出現在她麵前,卻好像隻是曾經往昔的歲月中,她在他的身旁,愜意的模樣。
苦笑著低了低頭,她繼續的喃喃自語,“是啊,終究,那個人都不是我。”
順著盤旋的山路飛旋而下,借著雲彩的力量,安之很快的便來到了昆侖山腳下。
這一刻,戰火依舊,場麵一如她之前見到的那般,紛亂浩蕩,然而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非但沒有讓她感到害怕,卻反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在她的腦海中,那個男子一身白衣,不染纖塵,而現今這般殘酷的戰爭卻仿佛會剝奪人的靈魂一般,讓安之無所適從。
可為了那份信念,她卻依然挺拔,一步一步的,順著原本空曠現今卻沾滿了鮮血與屍體的土地,走向她心中的男人。
她要跨越整個戰場,到達他的身邊,然後告訴他,她要帶他回家。
回到醉眠蔭去,回到那個雖然平淡無奇,卻幸福無比的時刻。
然而她的步子還沒有邁開,身前就忽然被一個巨大的身影擋住。
她抬頭,見到滿臉怒氣看著她的石人長老,忽然一笑,盡管在這紛亂的戰場,她依然不忘親切的招呼一聲,好久不見。
石人長老一愣,千年未見這位女娃娃,如今卻發現她已然變了身份,看到那額頭標誌性的梨花胎記,便也真正的明了了她的身份。
龍神族裏近萬年來出生的唯一一位小龍女,龍安之。
“你到這裏做什麽?”他生氣的問著,盡管知道了她是神女,卻依然對她此刻的行為感到不解。
現在是戰爭,他們整個石人族全部鎮守在這裏,加上四宮二十八殿中的二十六位殿主一起都無法阻擋這些洶湧的魔兵,她這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又能做的了什麽?
“我來接我的師父回家!”安之回道,沉下麵容一字一句的說著。
她知道自己現在有些無理取鬧,可她並非想要給他們找麻煩,她隻單純的,想要來帶她的師父,回家。
“回家?”石人長老一愣,被安之麵上堅定的神色激的一震,可反映過之後便是比之前更加凶狠的喊道,“胡鬧!”
“我沒有!”安之也跟著大喊回去,她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良久,如今在這個雜亂的戰場終於爆發了出來,可她本無意對他無禮,隻是想明確自己的立場,隻是想告訴所有阻擋她的人,她要帶他回家,這是誰也不能阻止的事情!
石人長老被她的言行怔住,隨著她那一聲堅定的話語說出口,竟然見到那耳旁和腳踝處的鎖玲瓏閃了一閃,也或許是因著這一層的緣故,她雖然堅定卻也平淡無奇的話語卻在這一刻成了帶有神力的言靈,讓他一時間,無法動彈。
這靈力強大的自他身邊傳遞開去,一時間,戰場上還在戰鬥的低等魔人便也跟著怔在了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安之沒有理會大家為何忽然停住了動作,她隻是好像找到了機會一般,飛速的駕起雲彩,猛力一躍,便跨越了戰場,來到了華裳的跟前。
見到那久違的麵容,她忽然一陣的心動,泄了那無意間爆發出來的神力,戰場上便也跟著再次恢複了原樣。
戰爭繼續,可任誰也沒有發現,天界這邊的少女已然在眾人不經意間跨越了整個戰場,到達了他的身邊。
她如願的見到了她的師父,也見到了他身旁,那個依舊黑衣,冷麵默然的少年,顏又。
微微的蹙眉,安之看著兩人冷漠的模樣,心中一陣的絞痛,可為了實現她的計劃,她卻並沒有多餘的時間自憐自哀。
“師父!”她開口叫道,對著麵前不遠處那個黑衣華服的男子,不顧他蹙眉冷漠的樣子,一步一步的朝著他而去。
然而華裳還沒有開口,身邊的顏又便已然做出了反應。
隻見他在見到安之的第一刻先是愣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後便猛地一撲而上,法器祭出直直的橫在了安之的頸間,雖然他沒有用力,可那魔氣卻依然灼傷了她白嫩的肌膚。
他蹙眉急道,“回去!”
“我不!”她大吼,抬手猛地撥開顏又的法器,她知道他不會傷她,可她也不會就此逃離,就算他在警告,她也無所畏懼。
看著高台上依舊冷漠的男子,安之的心中更加堅定,然而沒走兩步,身後的顏又便忽然趕了上來,趁著安之一個不注意,猛地從她前方出現,一掌拍出,便將她擊飛出去。
他蹙眉,袖口中的拳頭握的極緊,可手中的力道也絲毫不弱,他知道,如果現在阻止不了她,那麽等下,她便再也無命回去。
安之訝異的半躺在地上,感受著胸口處火辣辣的疼,微微有些困難的站起身看著顏又,她忽然一陣的惱怒,看著近在咫尺卻觸碰不到的美人師父,她咬牙切齒的大叫,“讓開!”
他不語,站在她身前一動不動,聰明如他,怕是早已經看出了這其中的奧妙,雖然擔心,卻也還是無奈的抬起了手,準備給她更加猛烈的一擊。
然而果不其然,看台上的華裳,忽然微微一動,原本淡漠的藍眸微微眯起,被一身黑衣襯托著,白皙的麵容染上了一絲邪氣,他輕勾嘴角,露出邪魅的一笑,清冷的嗓音便跟著緩緩的傳出,一時間,驚了不知誰的心。
“住手。”他說,眼睛饒有興趣的看向安之,而那聚焦的地方,卻再不是往昔她的麵容,而隻是她耳間和腳踝處,那顆閃著微光的上古神器,鎖玲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