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無標題章節
衛迢迢的麵容逐漸冷肅起來,她沒想到令宵會真得答應。可她自認為太了解這個男人了,他怎麽可能會懷有這樣的惻隱之心。
??可哪怕如此,哪怕心裏一瞬間千轉百回,稍微走錯一步就會萬劫不複,她還是想要抓住那一點點微薄的希望。
??說她貪心也罷,她若不貪心,當年何至於被他拋下?
??“好啊。”她再也笑不出來了,眼神悲切,率先在他麵前,屈膝匍匐下去,“那今日便是您登基的第一天,魔主在上,定能率我族類一統六界——”
??眾魔方才領教過厲害,自也紛紛下跪,山呼“魔主”。
??強權,在極端崇尚力量的魔界,是完全行得通的。
??而這裏,確實也不便素塵等人久留。
??事到如今,倒也不必強自遮掩自己的修為,先前仙界怎麽也尋他不到,如今他卻大大方方又歸入眾仙之列,自然,是為了告知他們魔界即將掀起大戰,讓他們做好應對。
??彼時仙帝還在仙榭間欣賞輕歌曼舞,看到這個本該死去的人,腦子裏停滯了一瞬。
??也還在仙帝身邊沒有其他仙官,素塵尚能安全無恙地將話說完。
??“我早知道會有這樣一天。”仙帝如今,居然也看得淡了,“隻是我不知道,你將這個告知我,是出自什麽目的。”
??素塵笑笑,看著麵前這個身份尊貴的六界之主,對方穿著一襲白金色係搭配的長袍,麵上看著也十分雅正端肅,完全想象不到,上古神魔大戰之時,這樣的人竟能背叛眾神,做出了那麽卑劣的事跡。
??“無他。”素塵微微掀起眼簾,“隻是想讓你也體會一回,這種被絕望一點點侵蝕的滋味,越是清醒,越是明白自己在做無用功,就越是痛苦。”
??“在背叛眾神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到,自己會受怎樣的懲罰。”
??“可你,可你……”果然,此事算是一下子觸到了仙帝的逆鱗,他氣得臉上漲紅,站起身來,“你曾身為神使,現在與魔神勾結在一起,不也是背叛了你的主神嗎?你又有什麽資格在這裏教訓我?”
??“我是背叛了,我也從沒逃脫過懲罰。”素塵亦站起身來,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如今,也該輪到您了。”
??素塵於是一語成讖。
??不多時,人間爆發了戰亂,繁華的唐王朝被淹沒在彌漫著野心的曆史洪流裏,落到一片淒涼的境地。事物盛極必衰,似乎是天道冥冥注定。
??魔界的力量一日強過一日。
??不過,他們繞過了本很容易侵占的人間,而是先出兵鬼界,一時間陰曹地府被攪擾得一片混亂,鬼差包括閻君迅速就遞上了降書。
??少年魔神看也沒看,閻君一臉恭敬跪在下麵,他也沒多苛責,隻是道:“生死簿。”
??閻君雖然害怕,然而這玩意兒,還是不敢輕易奉上。
??“放心吧,我不會塗改,隻是看看。”少年魔神眼裏沒有任何不耐煩的情緒,他終究是和那些為非作歹的普通魔物有所區別,閻君心思稍安,終將簿子呈遞上去:“您請過目。”
??生死簿看似薄薄一側,實際上可根據閱看之人心中所想,而有不同的內容呈現出來。
??此刻令宵所看的,便是阿霧的命途。
??生卒年清晰顯現出來,並且已經由朱筆圈劃,大約是某個判官想提前完成工作,先圈劃了,待到那一日,自動會有鬼差上門索魂。
??令宵目光久久凝滯在這一頁上,他絕對是背信棄義之徒,試圖點起業火焚燒這一頁,閻君一張黑臉都嚇白了,然而業火燃了許久,並不能毀去這頁。
??一切,都是徒勞,阿霧被神咒束縛,必死無疑。
??令宵麵上倒也沒什麽失望之色,他眼裏映著火光,想著或許得慢慢耗了。
??隨後,侵略的便是妖界,亦不見有何抵抗。
??妖鬼反而壯大了他的隊伍,與仙族遙遙形成對峙的局麵。
??……
??這征途不過才一月之久,整個仙族,現在已經人心惶惶了。
??阿霧在塗山,最初聽到這個消息時,仍覺有些恍惚。遙遙似乎回到了上輩子,魔神還是來了,依舊成為了六界的夢魘。
??她身體羸弱,法力漸漸也有些不濟了,隻能堪堪維持個人形。
??塗山雖然做了有史以來最完善的戒備,可那點防禦,對於魔軍來說,不過是薄薄一層紙,輕輕一撕就開了。
??阿霧病了太久,有時候腦子不太清楚,好幾世的記憶也跟著一起混亂……她有些不太確定那日看到的鬼麵少年是否就是令宵,還是說隻是一場可笑的幻覺?
??“我要去找他……”
??每當萌生出這個想法時,咒術就縛得越來越緊,使她痛苦不堪。
??待到已經完全躺在床上,難以動彈時,帝後整日在她屋裏抹淚。她依稀隻記得瑞澤也天天來,他和仙帝也鬧掰了,一心想護著她,還帶了許多醫仙過來,可是不論診治多少次,結果都還是一樣的,他們都是搖搖頭。
??“帝姬,可能撐不過這個夏日了……”
??阿霧勉強睜開眼睛,瞳孔漆黑一點,似乎沒有焦距。
??她眼下有濃重的烏青,尤其與蒼白麵色相比,顏色格外顯眼突出。
??不過還是有點感覺的,她聽到牧野的哭聲。他近日裏身量又拔高不少,看著已經像個少年了,可他緊緊握著她瘦骨嶙峋的手,身體佝僂,像小孩子一般放聲大哭,眼淚落在她的手心裏,滾燙的,抓握不住。
??可她已經連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了。
??又捱過兩日,她等到了素塵。
??這可真是讓人意外。來人風采不老,甚至要比他過去活得更加肆意自由,就這麽一眼,阿霧便覺得很放心。
??有時候比起自己,她總是希望身邊人能過得好的。
??素塵其實也就是撿一個萬籟俱寂的深夜,出現在她寢宮裏,不知為何,他的出現讓阿霧稍微覺得輕鬆點,仿佛是減輕了病痛。
??“瑤光在你身上下了咒。”素塵言簡意賅同她說明一切,言語中並未涉及到令宵,“隻要你不再愛他,此咒便可迎刃而解,你也不必再如此痛苦了。”
??阿霧懂了他的意思,一行眼淚從她眼角緩緩滑落進鬢發。
??“我……不願。”
??“可是現在,他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令宵了,你可知他已經殺了多少人?你是瑤光一縷神魂轉世,隻要你想,就能和我一起聯手將其封印。阿霧,你現在不受姻緣契影響了,就連他也娶了新的魔後,難不成,你真得愛上了他?”
??“……”
??新的魔後?阿霧被這幾個字刺痛了,眼淚仿佛一瞬間都湧上眼眶,她視線模糊不清,連腦海中也有微微的轟鳴。
??“是誰?”她在意的居然是這個。
??素塵沉聲答:“是衛迢迢,令宵辜負過她,她受了許多苦,最終淪為了魅魔,現在令宵想要補償她。”
??又是一陣很長很長的寂靜,阿霧呼吸聲微重,斷斷續續。
??“時間來不及了,阿霧。”素塵閉了閉眼睛,最後一次鄭重說道,“再拖延下去,戰火彌漫到塗山,你也會被瑤光神女咒死……到時候你該怎麽保護你的親人?你想看著他們都戰死麽?”
??阿霧大睜著眼睛,過往一幕幕,都浮現在她腦海之中。
??戰死的父君,化為一片焦土的塗山,被業火焚燒的族人……可慘烈的景象當中,她仍能時不時看到令宵的臉,不管是一開始那個軟萌安靜的小孩兒,還是後來偏執殘忍,卻對她格外溫柔的少年魔神……
??她承認自己陷進去了,敗個徹底。
??以至於到了現在,仍舊會為了他淚流滿麵,是如此眷戀不舍。
??“……好。”她最終還是這麽說道,發出的吞音,更像是一種嗚咽。
??……
??原來,素塵沒有誘哄她。
??魔界真得已經攻城略地,如今已經兵臨塗山城下。
??塗山王城一絲光芒乍現的時候,很多人都忍不住放下各自忙碌的事情,而投以注目。那縷光芒那樣強烈,似乎可以衝破黑暗,直抵雲霄。
??“阿霧,那是阿霧的寢宮。”帝後二人已經幾日未能合眼,眼下更是要應敵,已經疲累異常。可光芒或許與女兒有關,夫妻二人不敢有任何懈怠,立即帶人匆匆趕去。
??與此同時,令宵亦看著那縷光芒,仿佛天光乍現。一些魔物癡癡往那看著,覺得刺目,剛拿爪子想在眼前擋上一擋,卻陡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化作齏粉流沙,在毫無痛苦中緩緩流逝而去了。
??“嘖。”衛迢迢躲在令宵後麵的帳篷裏,見到這情景不妙,立刻用布簾遮住自己。
??她隻是匆匆看了一眼,現在就已經有不舒服了,血一滴一滴從她眼眶裏流出來,滴落在她手心裏,衛迢迢慌得直叫:“令宵,令宵,這是怎麽一回事?”
??他沒有回答,隻靜靜看著那光芒,一個人自斟自飲。
??濃重的魔氣瞬間就被瓦解,白晝提前到來。帝後趕到之時,看到的阿霧是被一個年輕的男人攙扶著。
??她仍舊隻穿著她雪白的寢衣,隻一頭青絲變白發,額上亦出現了一個帝後隻在書中所見過的圖騰。
??那是一隻長著光亮羽毛的鳳凰,是瑤光神女的化身。
??阿霧一直閉著眼睛,好半晌,才猶如適應一般,微微打開眼睫。
??她打量了這個世界一眼,目光凝在麵前的帝後身上,他們又驚又喜,卻又不知是因為什麽,有點兒不敢上前。
??阿霧張了張嘴,想要喊聲“父君,母後”,但又似乎沒那個必要。她的很多情絲都被素塵切斷了,以至於麵對眼前的境況,隻覺得心裏一片茫然。
??不過素塵說:“不會愛人,會過得很寂寞,神愛世人,但那其實並非真正的愛。”她現在好像懂了這句話,卻又好像沒懂。
??不過,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
??斬殺了令宵之後,素塵承諾,一切都會恢複如常的。
??她如今,確實是有她該做的事情。
??素塵放開了她,同時將自己一直擱放在腰間的匕首奉上。阿霧道:“一般材質,是殺不死他的。”
??“這個您請放心。”素塵頓了頓,壓著聲音道。
??……
??令宵手裏已經沒什麽魔眾了,那光芒對他們影響甚大,現在好些魔物,都躲在陰暗處瑟瑟發抖,根本不敢露麵。
??塗山前線,目前有瑞澤殿下和牧野在抵禦。
??也正是因為有瑞澤在這兒,仙帝怕他有什麽三長兩短,特地派了許多人來,確保當他真正遇到危險的時候,還能有人帶著他逃跑。
??至於牧野,他年紀小,此刻已經負了傷,半條胳膊都快被人砍了下來,眼下疼得小臉煞白,但仍是一副小男子漢的神情,不肯後退一步。
??後方,有他最珍貴的東西。
??令宵也沒再想著藏掖著什麽,他隻身一人踏入到塗山的地界,業火席卷,被風鼓吹了一陣,很快蔓延開來。
??瑞澤喝了一聲:“後退,後退,別被火星沾到。”
??仙魂是業火最好的養料,稍微沾上一丁點兒,身體便會如同曬了好幾天的幹草一樣,一點就著,直到仙魂徹底燃盡。
??不得不承認,魔神就是仙界天生的克星。
??可他一邊喊著後退,一邊自己毫不猶豫地提劍衝了上去。
??“薛璟。”令宵抬手微微一格擋,刀刃陷不進去分毫。他看著少年那張與記憶裏有些相似的麵孔,並沒有流露出任何厭惡情緒。
??“混蛋,竟敢叫錯本殿下的名字!”瑞澤怒極,對著他的胳膊連砍數刀,他的動作快得看不清,加之以各種法術攻擊,可是對方就是傷不了分毫,反倒使他的仙劍卷了刃。
??瑞澤的實力算不上弱的,眼下他隻覺得挫敗和絕望。
??哪怕這之前已經有了赴死的信念,可是真得這一刻來臨之時,他仍是有些顫抖。
??但他沒想到,魔神似乎並不打算殺他,隻是揪過了他的衣領,輕輕一扔,將他丟去自己視線所不及的地方。
??眼不見心不煩。
??包括同樣舉著自己的法器,與他相對峙的牧野,原本打算如法炮製,可是他又轉念一想,變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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