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擇木而棲
夜朗星稀，整片皇宮沉浸在一片空寂中。偶爾會有巡夜的侍衛和宮人們打著燈籠走過，紅牆高瓦，別有一番靜謐滋味。
西閣院的所有房間都已經漆黑一片，宮人們早已經進入夢鄉，偶爾有幾聲夢囈摻雜其中，卻無人能夠聽清。
“你騙我！”
黑夜中，西閣院的掌事房中忽然傳來一聲極度壓抑的聲音，帶了幾分顫抖，無端劃破這個寂靜的夜。
君無雙坐在對方麵前，月光斜斜側過她身後映入房內，她的淺青色衣裙看起來有幾分飄渺，她看著劉姑姑，嘴角上揚，“你那麽聰明的人，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你的盟友早已背棄了你，可笑你還在這裏異想天開。劉姑姑，再有帝王的愧疚，你的身份也不過是個宮女。你覺得，你有幾分勝算？”
劉姑姑的麵色蒼白，加上她披散的頭發，看起來更像是鬼。她眼睛圓瞪著，腦袋裏亂糟糟一團，但心裏麵卻知道，君無雙今日說得所有事情，都是真的。
良久，她直視過去，目光複雜，“你想要什麽？”
跟聰明的人說話能省去不少麻煩事，君無雙低頭輕笑，“你有什麽值得我出手嗎？”
劉姑姑一怔，隨後麵孔漲得通紅。她自然知道自己早就沒有價值，不然齊妃和墨祈也不會想著要置她於死地。真是過久了平靜的生活，所以連這裏麵的門道都沒看出來。還真應了君無雙那句話，她真是該死！
“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想殺了我。不過你該知道，憑你現在的身份和能力，是碰不了我絲毫的。”君無雙緩緩道，“那盒胭脂就是給你的見麵禮，我既然能在你們的圈套中全身而退，自然也不會因為你的小打小鬧而有絲毫損傷。”
瞧著劉姑姑皺起了眉頭，君無雙揚眉，“你已經沒了女兒，也該為自己做做打算了。”
劉姑姑猛地抬頭，“君無雙，你今晚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回去之後我想了很久，到底是誰假傳聖旨騙我出來的。二皇子雖然張狂，但吃了那麽多次虧總是要學乖點的，所以肯定不是他。而你對於此事又根本不知情，所以我想，此事非齊妃娘娘莫屬了。”
“如果我幫你扳倒齊妃，你能給我什麽？”劉姑姑問道。
君無雙卻是笑了，“劉姑姑，你最好看清現在的情況。不是我在求你幫我，而是你必須依靠我才能活下去。反正你橫豎都是要死，何不另辟蹊徑，求個安穩？”
不得不說，因著前世二十多年的表演經驗，君無雙對於把握人心和對角色的掌控，是非常完美的。她知道劉姑姑最想要什麽，對方有野心，不會因為沒了女兒就放棄一切。可同樣，這樣的人最看重的還有自己的性命，隻要活著，就有無限可能。
“齊妃的父親現任鶴城知縣，前陣子貪汙了陛下撥出去賑災的銀子。此事被二殿下知道後，便以此為要挾，要齊妃與他合作。一旦成功，他不僅會壓下這件事，還會幫她父親填上這筆虧空。”劉姑姑忽然道。
“還真是大手筆，早就聽聞二殿下名下財產眾多，卻沒想到連這種事都能私下裏解決。”君無雙嘲諷道。
“二殿下這些年處心積慮地壟斷滄瀾大部分財力，不過是想著用金錢好開路而已。”劉姑姑冷笑，“隻可惜樹大招風又不知道收斂，在我看來，作繭自縛而已。”
君無雙有些意外地看了劉姑姑一眼，隨後沉吟片刻道，“你告訴我這些，是想利用我去對付那兩個人吧。我還真是佩服你打得一手好算盤。”
“彼此彼此，你今天來堵死了我所有後路，我除了跟你合作，還能怎樣？”劉姑姑冷笑，“不過你最好言而有信，事成之後能替我安排好著落。不然……”
話沒說完，可君無雙卻在她眼裏看到了燃燒著的恨意。這樣的女人，變化太快又起伏不定，作為盟友也是有不少風險。再加上對方恐怕還存著要她死的心，君無雙想了想，才道，“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這件事你做不做對我都沒有太大影響。我來，不過是不想看你死的太慘而已。”
兩者合盟，態度放低的一方總會成為被動，而她君無雙，決不允許別人淩駕在自己頭上！
邁步走出西閣院，身後陰冷目光如影隨形，可君無雙卻恍然不覺。
一夜無事，君無雙卻睡得很不安穩。
夢裏麵，前塵舊事夾雜著本尊獨有的記憶悉數而來，讓她無處可逃。掙紮著在睡夢中起身，這才發現天已經微微放光，帶了幾分柔和地將她雙眼照亮。
“怎麽了？”外間的玲瓏聽到她的動靜，摸索著起身走過來問道。
君無雙披散著發環腿坐在床上，汗水將她的鬢角已然打濕，麵上有幾分蒼白，看起來柔弱無力。
“無妨，做了噩夢而已。”淡淡回答，君無雙避而不答夢裏麵那些讓她煩心的畫麵，“陌青嵐呢，昨日回來就沒見到他，又跑哪兒去了。”
這話聽起來頗有些管家婆的味道，玲瓏掩嘴笑了笑，“接下來可有一場惡戰，主子自然是去準備了。”說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正色道，“昨日你回來瞧你太累我也沒多問，劉姑姑那邊，可有把握？”
“她沒得選，隻能跟我合作。”君無雙活動了一下肩膀道，“那個女人多變又狡詐，總要多做一條退路，免得她臨時倒戈。”
“要說起多變，誰能比得上你啊！”正說著，門外一聲調笑，陌青嵐就這樣大喇喇地推門走了進來。
然而臉上的笑容還沒展開，迎麵而來就是一個枕頭，還有君無雙抬高的音調。
“你還要臉不要了，大清早就往人家姑娘房裏麵闖嗎！”
“我哪有闖，我這明明是光明正大地走！”陌青嵐不滿地抗議著，懷裏麵抱著枕頭，“還有啊無雙，你已經不是姑娘了，你看咱倆都……”
“陌青嵐！”隨便摸起床頭邊上的東西就砸了過去，期間還夾雜著玲瓏悶笑的聲音。君無雙頓時覺得臉紅不已，怒瞪著陌青嵐道，“再敢胡說八道，我就剪了你的舌頭！”
陌青嵐笑臉頓時一垮，“人家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無雙你這麽說，是不打算負責任了嗎？”
“你……”君無雙很是無語，對付陌青嵐，她所有的演技都成了擺設，半點派不上用場。
身邊的玲瓏早已經笑得前仰後合，眼睛在她二人身上來回掃視，後來眼珠子一轉，竟是笑著走了出去。
“玲瓏真是個好下屬，知道我想跟你過二人世界。”陌青嵐說著，突然轉過身來，“小無雙，你說是不是啊？”
“是個鬼。”君無雙白了他一眼，“大清早就沒個正形，真該拉你出去給那些鶯鶯燕燕們看看，看看她們的心上人是怎樣一個登徒子！”
君無雙話音剛落，就見陌青嵐“嗖”一下湊到了她的麵前。他的臉近在咫尺，似乎連呼吸聲都能聽見。嘴唇劃過她的臉頰來到她耳朵旁，陌青嵐輕吹一口氣，帶著幾許曖昧道，“唉，你舍得嗎？”
這口氣吹得君無雙汗毛倒立，下意識就要把陌青嵐整個人推開。哪知手剛剛挨到他的胸口就被他一把握住，隨著慣性，君無雙身子整個向後倒去，而後陌青嵐很隨意地壓了上來。
“喂，你給我差不多點。”君無雙麵色漲紅，肌膚相貼的感覺讓她忽然想起那晚的荒唐事。可無奈手被陌青嵐握得很緊，她壓根反抗不了，隻好壓低聲音怒道，“不要每次都這麽惡心，你當我是什麽啊！”
惱羞成怒的話出口，連君無雙自己都愣了一下。她不知所措地看向陌青嵐，發現對方忽然低下了頭，眼睛低垂，根本看不出情緒。緊握著自己手腕的手慢慢鬆開，陌青嵐直起身子坐在了床邊，房間瞬間靜了下來。
“陌青嵐……”
“無雙覺得我惡心嗎？”陌青嵐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淡淡的嘲諷，“是啊，從小到大，這話我聽了太多遍了。人人都說我不是父皇的兒子，說我血統不正，身份低賤。嗬，連我碰過的東西他們都會直接丟掉，看來的確是很惡心了。”
第一次聽他說起關於自己的事，君無雙心中震驚，可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就見對方已經起身準備出去了。心中著急，君無雙被自己的情緒所支配直接跳下床，一把從後麵環住陌青嵐的腰，“別、別走！”
並不擅長跟人賠禮道歉，可君無雙卻無法看著陌青嵐從自己眼中消失。她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隻覺得那一刻自己的心都能被撕碎。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說你惡心……我隻是，我隻是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和話語來回應你。”焦急地解釋著，抓著陌青嵐衣襟的手越發緊了，“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不想再看著你的背影，不想再被人拋下。陌青嵐，我隻是、我隻是太在乎你，所以才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你才好！”
抱著的身體因為這句話而有了輕微的顫抖，君無雙沒發覺自己此刻早已經淚眼朦朧，隻能緊緊抓住陌青嵐的衣襟像是抓著什麽希望。
一聲輕歎慢慢回響在房中，陌青嵐終於回過身，手指輕輕拂去她的眼淚，溫柔地看著她道，“無雙，我等你這些話，已經等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