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駐足和走著
一直在鄉間的林硯在這個村莊逗留了大半年,現在又是插秧的季節,村中大部分秧苗已經插完了,僅僅剩下那些少部分梯田,在真正的雨季還沒有來臨之前,梯田上都不會有水,隻有大雨來臨之後從山頂一點點積累下的水才會被牽引流進梯田裏。
汝陽城中乃至整個大沁的貴族們,其實都無法想象九郡中的升鬥小民對於吃大米的執著,有很多人家兄弟妯娌在沒有分家立戶之前時,那是一年中大半時間吃的都是玉米和粟米,至於分家之後,所有人的力量都被盡可能地激發出來,好些力氣大地夫妻硬是將一片片旱地改成了水田。
林硯臉色黝黑,再也不複在持道峰上時的晶瑩剔透,他在村子外麵答了個草棚子,因為擔心草棚子漏雨,他又在草棚子上覆蓋了一層稀泥,稀泥外是從地底深處一些取出來地黃土,黃土隻是單純地堆在了稀泥上,並沒有進行過任何夯實,經過了大半年時間,茅草由開始地金黃色變成了現在地灰色,屋頂地黃土上也長滿了鬱鬱蔥蔥地野草。
今天五月二十二,現在插秧已經很晚了,但南方依然有人在插秧,林硯隨便吃了點昨晚剩下地冷飯,開始出門。草屋內什麽值錢的東西也沒有,更何況村子裏民風淳樸,根本用不上鎖門。
林硯隨便用草繩栓了木門,木門不栓不行,村中有很多貓啊狗啊,要是屋門沒有處理好可能晚上回來鍋碗瓢盆都摔壞了。
林硯出門的時候什麽工具也沒有攜帶在身邊,因為南方人插秧根本不需要任何輔助工具。
林硯到了梯田裏,莫說君行早,自有早行人,林硯雖然來的很早,但水田裏已經有人了。
林硯將鞋襪脫了放在田頭,卷起褲腿開始下水,雖然林硯從四月開始以來每一天都在插秧,但下水的那一刻從來沒有習慣過。林硯下水時,正在插秧的婦人扭頭看了看林硯,眼看手不停,雖然扭頭望向這個靦腆的小夥子,但婦人的手上活計也沒有停下來,又插了幾根秧苗。
林硯左手握上一把昨天從全年不斷水的用來專門培育秧苗的水田裏拔來的秧苗,開始從這邊往婦人那邊趕著插過去。梯田很窄,也就一丈左右寬,但梯田很長,現在他們栽的這一片其實並沒有那麽長,也就十來丈左右,在村裏梯田的長度排名中應該還排不進前二十,但跟短的比起來,這一片梯田的長度已經很長了。
婦人插秧的速度很快,因為她從十歲開始就成了家裏的主要勞力,嫁過來夫家後,更是算得上遠近聞名的好媳婦,勤快又能幹,但是不知道這樣的媳婦怎麽就一直跟婆婆不對付呢,婆媳都是勤快人,也都是村中最樸實的女人,因為不對付,婆媳兩人幹活時從來都不在一片田地之中。
林硯來的時候其實已經看見嫂子的婆婆在他們上麵兩片田上麵的那片田裏插秧了,雖然年紀漸漸大了,每天都在說腰疼,但老人一直翹著屁股彎腰插秧,基本是彎腰插秧能一天不直起腰來的那種。
一個時辰後,林硯和那個他叫嫂子的婦人已經在梯田中間接頭了,婦人一邊插秧,問道:“小道長娶媳婦了沒有。”
林硯將滑到膝蓋的褲腿往上扯了扯,再次插秧,咪笑道:“貧道所在的那座道觀不準道士娶媳婦。”
插到兩人在天田裏已經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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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開時,林硯抱著在這塊田中沒有用上的秧苗順著田埂往自己衣服那邊走去,婦人接著把田埂邊那點空田插滿,望向上麵的那一片梯田,因為林硯已經在上麵了。
婦人用袖子擦了擦臉龐,笑道:“要不你也別成仙了,就在村中,嫂子給你說個媳婦怎麽樣?”
林硯哈哈笑道:“不行的。”
林硯低頭望見水中的太陽和雲彩,還有晴天,因為田中的水已經渾了,跟著水的搖晃,頭頂的蒼天好像褶皺了一般,林硯插著秧苗,歌道:“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唱完後林硯哈哈大笑,說道:“原來如此啊!”
這一天,林硯每時每刻插秧都在笑著,婦人不知道他在笑什麽,還以為是因為自己說給他說媳婦而害羞呢!
夜晚後林硯在嫂子家中吃了晚飯後回到家裏,前天他幫忙插秧的木匠家給他送了木劍了,林硯將木劍放在手掌中掂了一會兒,笑道:“小鍾馗式,還是桃木的,貧道多謝大叔了。”
那個林硯根本就沒記住姓氏的老木匠擺手道:“人老了,墨法的底子倒是還在,隻是眼力大不如以前了。”
林硯點頭稱正確,一番交談後林硯終於送走了老人,自己回到木屋中在裏麵打坐。
林硯剛剛入定,屋外想起了敲門聲,林硯睜開眼睛,柔聲問道:“何人?”
門外的漢子門依然敲得咣咣響,急切地說道:“林道長,出事了,出事了,李家老爹撞到不幹淨的東西了,剛才躲在了竹籮之中,有將繩子放在掛在房梁上上吊呢,現在的話他把他自己關在了屋子裏,提著把殺豬刀準備自殺啊。”
林硯下意識地提著木劍走了出去,世間有厲鬼為禍人間,其實這些都是些在酆都沒有姓名,死了之後沒有去處的小鬼,小鬼要吸納一個陽人的陽氣往往需要幾年甚至幾十年,撞邪的事也就隻會幾年甚至幾十年才發生一起。
道家為什麽要遊曆人間,人間各處充滿了無數的山精鬼魅,每個修無上天道的道士都需要在人間斬妖除魔積攢功德,林硯也不例外,人死了為鬼,鬼死了又是什麽?鬼死為聻。
林硯跟著漢子到了李老爹家,進門一看,隻見李老爹已經躺在了地上了,林硯沒有上前扶起李老爹,而是出門四處找了找,院子中的兩棵柿子樹上已經掛滿了青柿子,林硯隻是望了一眼就確定小鬼沒在柿子樹上,林硯一步躍上屋頂,笑道:“難怪。”
林硯小鍾馗式桃木劍一出,無形無式,對於瓦片的房梁也沒有任何變化,院子外為了無數的村民,村民們隻見屋脊一頭的燕尾脊一下子斷了摔在地上。
林硯飄身下了屋頂轉身離開,村中的漢子媳婦並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對,一村子的人呆到了半夜後,李老爹果然醒來了,還說要喝粥呢!
林硯回到小屋後在竹片上刻了兩個字:螭首。兩個字刻得端正,精益求精的林硯忙活了大半夜,他覺得完美了之後將竹片放在了小屋中最為明顯之處,提著鍾馗式桃木劍消失在了夜幕裏。
第二天,李老爹帶著一家人來找林硯的時候隻見小屋裏空蕩蕩的,還在桌子上見到了一塊竹片,竹片上的字村裏人隻認識一個,另一個字他們並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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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一天下午,李老爹又健健康康地坐在柿子樹下的石板上抽旱煙的時候,他覺得屋脊兩邊特別不完美,也倒不是像怪罪林道長破壞了他屋脊翹橋得特別好的那一邊,而是覺得壞了的那邊一天不修的話,自己懶得在這裏抽旱煙了,看著一好一壞就心煩。
又過了一夜,李老爹找人把另一邊修好了,他拿著林道長留的字給鄰村的匠人看,那些人中隻有一個人知道一個字,其他的什麽也不知道。
雖然燕尾脊很好看,但這麽好看的屋頂挑脊的施工工序並不複雜,七八個人幹了一天就幹好了,當天晚上,李老爹又在柿子樹下抽旱煙了,不知是因為劫後餘生還是隻是單純的心情爽塊,李老爹當晚連抽了四鍋旱煙。
……
……
杜鶴離將胡青梅送到了鶴壁劍宗交給了莊亭後再次離開了劍宗,他實在是放不下李白藥這個失意書生。
杜鶴離一路禦劍到達了李白藥在的那個村莊的時候正好遇見司徒青雲和李白藥正在木頭上坐著,杜鶴離笑道:“真他娘的好雅興呐!”
李白藥望向杜鶴離,輕聲問道:“先生怎麽樣了,身體還好嗎?”
杜鶴離脖子一扭道:“是你杜鶴離的先生,又不是我杜鶴離的先生,所以要問也是你問,憑什麽要我給你打聽?”
杜鶴離答不答話,李白藥其實都不會勉強,李白藥撿起一根小小的木簽子在手裏折著,輕聲問道:“這回是住幾天再走,還是吃了飯就走?”
杜鶴離笑道:“現在就走。”
李白藥低頭,表情痛苦地皺眉,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點頭道:“好吧!”
杜鶴離向一直坐著曬太陽的司徒青雲抱拳道:“恭喜世子殿下多年媳婦熬成婆了。”
司徒青雲哈哈大笑,伸手指著杜鶴離,說道:“他娘的鶴壁劍宗出生的劍式不但劍術超群,嘴更陰損。”
杜鶴離一邊走一邊笑道:“看來王爺是深受其害呐?”
司徒青雲低聲笑著,回道:“誰說不是呢!”
杜鶴離笑道:“走了。”
李白藥和司徒青雲都沒有答話,他們不知道杜鶴離到底是跟誰打招呼。
司徒青雲並沒有任何武藝傍身,雙手杵著木頭站了起來,拍拍手袖道:“李先生想好了沒有,要不要跟本王去河間郡成就一番大事。”
李白藥輕笑道:“要是白藥想成名的話,拿著王爺這份話語到汝陽城走一遭,怎麽說也比去河間郡要劃算吧?”
司徒青雲挑眉道:“李先生要是如此行事的話,你認為自己能走得了嗎?”
李白藥哈哈大笑,站起身挑眉道:“王爺認為我走不了?”
司徒青雲抿著嘴唇點頭。
李白藥伸出右手道:“在白藥麵前沒有那麽多規矩,王爺拍手便是。”
司徒青雲拍手,四邊一片寂靜。
司徒青雲跌回了樹上坐著,輕笑道:“確實是深受其害了。”
李白藥抬頭望向北方,亦真亦假地說道:“待到哪天王爺準備北征高車時,白藥必然在。”
司徒青雲輕笑著離開,這回真的是嚴格意義上的一個人回家了,身邊明處沒有扈從,暗處也沒有死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