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別了,君唐
阡陌橫貫，飛簷四起。
夏夢不疾不徐地在寧安城中漫步，嘴中叼著一根青草，雙手放在腦後。
來來往往的行人到他身邊總會頓下腳步，彎腰行禮，然後才擦肩而過，是因為權勢嗎？不，那隻是其中一部分，夏王府從來不曾欺壓百姓，這才是最為重要的原因。
哪怕夏夢已是權力僅次於南王的玉龍王，同樣未曾因此，便不分青紅皂白的以勢壓人，所以，這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人這種生物，或許普通的時候沒什麽，可一旦一夜之間擁有權力、金錢、美人，那本該壓抑在心底的黑暗，便會不可抑製的釋放而出，能不為三者所動，始終保持清明，遑論其他，僅此也足夠受人敬仰了。
兩側的攤販與茶館酒樓緩緩錯過視野，走著走著，夏夢不經意間來到了一個老地方——靈藥坊。
看著靈藥坊進進出出的來客，他恍然間看到了第一次來這裏的場景，那時他不過隻是廢物公子，過街老鼠罷了。
想著，走進了靈藥坊。
“咦？夏王爺，您今又來了？”店內的廝已經和夏夢打過很多次照麵了，知道他是這兒的常客，故有此一言。
“嗬嗬，是啊，不過今不是來買靈藥的，而是來和劉管事道別的，還請你去請劉管事一敘。”
“好的。”廝不是很明白道別是怎麽回事，但還是按照夏夢的意思，去找劉管事了。
不多時，劉管事跟著廝走了過來，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夏夢：“夏王爺，為何站在外麵不進來？難道是我靈藥坊怠慢了不成？”著看了看旁邊的廝，後者猛地搖頭。
“劉管事誤會了，我今日前來是為了給您道個別的，我就要離開君唐了。”夏夢緩緩從口中吐出這個消息。
“離開？夏王爺這是要到哪兒去？”
“君唐對我而言實在有些了，所以，我打算去外麵更大的世界曆練一番，尋求更高深的境界。”
劉管事沉默，同時心中又有些感慨，想曾經初見之時，麵前的少年還是手無縛雞之力，沒想到，此際的他，已是高處不勝寒了。
“去吧去吧，外麵的世界才適合你，夏王爺既然能來找老朽明此事，看來是把老朽當做朋友了，老朽感動。”劉管事抹了抹眼角的濕潤，心中溫暖。
“如此，便再會了。”夏夢腿了幾步，彎腰，拱手，然後消失在劉管事的世界裏。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裏，凡是與夏王府有所關聯的人，夏夢都去一一道別，空氣中遺留著傷感的味道。
前麵，是最後一個地方了。
出時朝露，現已黃昏。
“見過玉龍王！”
皇宮入口，兩名守衛看見夏夢，單膝跪地，恭敬的道。
“嗯。”夏夢發出一聲鼻音，進了宮。
起來，自己好像還沒有仔細看過這宮中的風景，前兩次來也是身負要事，匆匆一瞥，未曾來得及細賞。
花團錦簇，橋流水，假山四立，和上黃昏的霞光，美不勝收，隻是空間中四下無人，太過清冷了些。
收回目光，夏夢行著，很快便來到了禦書房，一般這個時候君無夜都是在這裏處理事務，門縫中露出了絲絲光線。
“陛下，臣夏夢求見。”
“進。”
“謝陛下。”
夏夢從地上站起來，輕輕推開門，君無夜還在埋頭批閱奏章，時而皺眉時而舒展。
“自己找個地方坐坐，我閱完這批奏章就來。”
於是，夏夢便找了個相對平坦的地方坐了下來，閉眼察看丹田神海中的道靈，那些道靈都在慢慢吸收體內的道意，不斷蘊養己身，突破化靈境的過程中，與窮奇的一戰損耗過多，要完全恢複還有很長時間。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君無夜緩緩放下手中的筆，端起溫茶潤了潤喉，夏夢也在同時蘇醒過來，相對無言。
“要走了？”君無夜先開口，作為一國之君，他當然才得到夏夢今日來此的目的。
“是的。”
“何時？”
“今晚。”
君無夜沉默，然後繼續道：“你父親那邊可否打過招呼？”
“……不曾。”夏夢老師道。
唉……君無夜以手扶額，心中暗道兩人不愧是父子，這般扭捏的性子倒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也罷，那便去吧，你父親那邊朕會去。”
“謝陛下。”
夏夢推門，便要離開。
“等等！”君無夜阻止了他。
“陛下可是還有什麽事？”
頓了頓，君無夜看著夏夢，幽幽的道：“夏夢，記得，要是在外覺得累了就回來，別的地方朕不敢，但這君唐，永遠都是你的家。”揮了揮手，讓夏夢出去。
夏夢緩緩行著，身影逐漸與黑夜融為一體，月光下灑落幾滴晶瑩。
回到府中，已是子夜了，整個王府靜悄悄的，雞犬不聞。
輾轉思慮半晌，夏夢還是決定最後走的這點時間裏，為自己在了十幾年的這個家做些什麽。
挽起衣袖，打來清水，擦拭著府中每一根柱子，每一扇窗欞，每一寸地板，王府不大，但也不，做完這些後，饒是以他化靈境的修為都有些微微氣喘，過了一會兒才休息過來。
老夏就在夏夢的腦中，默默看著他所做的這一切，也不去打擾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去告別家，這樣沉靜的方式，其實也未嚐不可，少了幾分傷感，也少了幾分留念。
一間一間的打掃，夏夢的額上微微見汗，他依舊沉默不語，就像是隻知道工作的機器人一般，永不停歇。
終於，他來到了夏南的書房，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片刻，輕歎一聲，推門而入。
書房中沒有點燈，光線暗淡，可對他來有沒有光線都一樣，視野中明亮如白晝，這就是突破化靈境帶來的好處之一。
拿起潤濕的毛巾，一點一點的擦著，將書桌上的文件擺放整齊，椅子也方方正正的靠著，夏夢知道夏南不喜雜亂，偏愛規整，這樣的擺放方式都是平常他最喜愛的。
打掃完王府，夏夢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收拾了一下衣物，他沒有帶錦衣玉袍，隻是尋常人家那種青衫布衣，出門在外，不要過分招搖，這個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空靈戒微微一顫，所有的東西都被收了進去，夏夢輕裝上陣。不得不，有了這空靈戒，存放東西的確方便了許多，也少占了許多空間。
走到房門處，最後看了一眼這間院，幽幽一歎，關上了門，下次再打開也不知是多少時光了。
城門處，守衛早已得到君無夜的聖旨，見夏夢過來，話也不多的便將城門打開，夏夢輕鬆的出了城。
而城樓上一處陰暗的角落中，兩雙明亮的眼睛正盯著夏夢遠離的背影。
“南，你不去送送他？”
“不必，何必徒增感傷。”
“有時候，你們父子倆就是一樣的倔脾氣，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出去闖闖，見識見識。”
“可你其實也很擔心對不對？”
君無夜的這句話讓夏南嚴肅的表情再也繃不住，老臉一紅。
“罷了罷了，就像你的那樣，是該出去闖一闖，免得成為井底之蛙，不知道他回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什麽樣？”。
“變成什麽樣都是我兒子，唯獨這點變不了。”夏南難得的強硬一番，讓君無夜吃驚，偷笑起來。
而遠處的夏夢，已經完全消失在了黑夜裏，踏上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