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話雲夢山地處荷城以南八十餘裏,山峰拔高入雲,猶如通石柱,其中飛禽走獸不勝枚舉,山腳下農家亦有百餘戶,自成一村,名喚雲夢村,與荷城僅隔一河,四野寧靜而優美,民風淳樸祥和。山腰建有一座雲夢觀,坊間傳聞到此祈福靈驗非常,廟祝解簽算卦甚得人心,不問蒼不問鬼神,隻為消災解厄,延年益壽,故此地白香火不斷,夜晚人煙稀少。


  囡囡自從涉足雲夢山,一路而來未曾遇到一人,因八方景色秀麗引人入勝,乃使她與雲夢觀相去甚遠。


  遊玩中途,她竟然把水心劍拋到一旁,自顧自個兒在溪流裏戲水,捉蝴蝶,摘花瓣放溪裏看它流淌,一個人嘻嘻哈哈玩得不亦樂乎!


  這時有個動物身影藏匿在草叢裏,隻詼諧地露出半個腦袋,似乎是被她的歡笑聲所吸引。不等引起囡囡的注意,那家夥便走到水心劍那,用腦袋使勁推著劍,卻是徒勞無功。爾後偷偷摸摸叼走一隻鞋子,欲再次偷竊之時,正好被囡囡瞧見。細細觀察得知,偷竊的是隻異瞳白狐。


  四目相對之下,囡囡摘了幾顆白玉櫻桃,招招手示意對方過來一起吃的樣子。豈料白狐轉身要走,略顯失望的她輕聲道:“你要走了麽?”也奇怪,白狐似乎通靈性般回頭看看她,便消失不見,躲入草叢裏去了。


  餘下囡囡一人整裝待發,卻發現隻有一隻鞋子,那另外一隻去哪裏了呢?她找了一會,也沒有找到,心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嘀咕道:“肚子好餓啊!先嚐嚐櫻桃的味道再做打算。”


  眼下色漸晚,她中途耽誤頗久,這夜下趕路可不太好,可她偏要夜裏上山,幸運的是今晚月白如晝,光著腳丫雖有點行動不便,但她此刻知道不能再耽誤了,心裏還牽掛著一個人。


  才出一裏地,她的腳掌就已傷痕累累,惹人心疼。不知何時,白狐叼著鞋子回到她身邊,嗷嗷直叫,似乎訴著什麽的樣子。


  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詭異聲起,原以為隻是晚風拂過,怎料從旁走出一人,手裏捏著粗繩編織的捕網,眼見有稀客,便詢問道:“丫頭,如此星夜良辰,你來雲夢山作甚?莫不是尋常人家丟失的孩子吧?”


  聞言,囡囡搖頭晃腦道:“我上山尋人,中途因玩耍耽誤了行程,故而在此。你是誰,又來此幹嘛?”


  “我乃雲夢村獵戶——朱壽,人送外號‘百獸獵’,今夜進山為它而來。”著對白狐指道。


  “你要這家夥做什麽?”囡囡目瞪口呆地看著白狐道。


  “當然是捉來賣了,值不少錢呢!而且這東西聽挺通人性,又極賦靈性,做寵物是不二選擇。”話未完,隻見朱獵戶快步上前,繩網一撒一拽,輕而易舉地就把白狐給捉拿到手,自鳴得意的表情在人前一覽無餘,於是拍拍屁股,吹著口哨離開了。


  星夜的空不知何時,忽然烏雲壓頂,氣溫驟降得緊,想必不久大雨將至,古言道:“人變有異象,變有異象。”皆是不虛。


  隨著轟雷不時響起,疾電猶如龍蛇般穿梭於地間,貌似威神聖不可侵犯。未曾降雨雷先響,不是災必有妖。


  話分兩頭,地間風雲變幻,突如其來的異象觸動了撐舟老者的神思,其睜眼微微看,心覺無事,便又閉目養神,嘴裏嘀咕道:“大雨到,大雨到,螞蟻搬家蛇過道,今日必有大雨到。”


  雷蛇翻騰躍舞,夜晚的空頓時亮如白晝,使得囡囡歡呼雀躍,樂個不停,一點也沒有恐懼感。這番怒雷景象,雖讓她心覺甚美,卻使一路跟蹤她的黑影膽顫心驚,隻因這雷蛇時不時穿梭於囡囡周遭,一閃一逝,一隱一現,根本無法預測其軌跡。

  囡囡趁著雷光照路,穿戴好鞋子漫步山間,等腳傷複原再抓緊時間趕路。而她身後的黑影則偷偷摸摸緊跟其後,不知有何目的。


  待到山腰雲夢觀,一眼望去,香火通明,不時雨滴漸大,囡囡隻好衝入觀中避雨取暖。自她入觀以來,不見一人,便大喊一聲:“有人麽?”


  “咳咳……”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輕咳聲,倏爾由偏殿走出一人,瞧他年過古稀,穿一身粗布麻衣,拄拐杖,端卦鏡,見有香客到訪,便笑道:“有人,有人。丫頭,你今夜來訪有何貴幹?”


  “道長好!我乃荷城少女,人稱囡囡。今晚來訪,一為上香祈福,二為算卦卜命,三為求醫問藥,四為開光庇佑,還未請教您名諱。”其一邊一邊來回走動,東看西看,貌似對這雲夢觀好奇得很。


  “既如此,你喚貧道青雲子吧!貧道乃此廟廟祝,亦是觀主。按規矩夜晚是不予上香祈福,算卦卜命的,其他兩件事倒可以。”青雲子走到香台前放下八卦鏡,順手從台下抽出十二炷香,借助香火烈焰點燃了那十二炷香,交予囡囡道:“不過貧道破例一次,為你做這四件事,來拿著吧!順便出你想要算什麽?求什麽藥?拿什麽寶物開光?辦完你的事就回去吧!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囡囡接過香,低頭禮拜被黃布遮蓋住的神像,打趣道:“我第一次見用金線縫製的布蓋住神像的,難道白前來上香也是如此?”話未完,轉頭看了青雲子一眼,微笑道:“就算我命裏有無桃花,將來如何?”


  青雲子曬然一笑,道:“桃花尚未開,不急不急。至於你將來如何,意難測,不可。眼下先為你把物品開光,你且拿來與我一看。”


  “喏喏喏,都給你看。”囡囡把隨身攜帶的兩件物品都拿了出來。此刻,呈現在青雲子眼前的是一把劍,一塊玉墜。對於見多識廣的他而言,這需開光之物也是他生平第一次見,不免心生好奇。


  “這劍就這樣被布包裹起來,是何意呀?”青雲子迷惑不解道,靠近後卻頓覺寒氣逼人,憑自身對奇珍異寶的認知亦難猜出是什麽劍,故而緩緩拆開白布細細查看。


  白布一層層剝落的瞬間,劍芒四射,燭光亦難與其爭輝。“這……,莫不是九把名劍之一的水心劍麽?怎會出現於此?”青雲子一驚一乍道。


  “我撿來的唄,反正沒人要,你想要的話可以送你,我要它也沒用呀!一點都不好玩。”囡囡擺擺手,眼睛盯著手中的玉墜道:“眼下請道長先替我把這玩意開光再吧!我還要趕回去救人呢。”


  不知不覺已受寒氣侵蝕的青雲子,手掌因冰凍感加劇而刺痛難忍,不得已隻好讓囡囡一塊去觀後的淨池中做法開光。“由於水心劍沾染血氣過剩,劍身已隱隱有裂痕,本就非傷人殺敵之物,奈何卻被使作殺人利器,太無奈呀!”青雲子悠悠品鑒道,似乎表明水心劍乃是一觀賞兵器罷了。


  此時倆人步至觀中淨池處,青雲子手結道印,口中劈裏啪啦地念著咒語。少時語閉,隻見他一指淨池,便使池中微微顯出金光,隨即喚囡囡把水心劍拋入池中,如此這般,不需一刻就回觀中憩,丟下幾句話讓她去後山采摘蛇莓,至於玉墜開光與算卦之事絕口未提。


  正值毛毛細雨,囡囡無奈隻能獨身前往後山,越深入後山,周遭氣氛越發詭異。夜晚之寒霜侵襲,可憐囡囡一人獨處後山無人理會,孤單失落之感油然而生,倒也不覺害怕。


  另一方麵,尾隨她的黑影藏於密林之中,一雙奪命勾魂似的鷹眼未曾遊移,不知此人是善是惡,又為啥尾隨於她?

  四野無光之下,毫無驚慌失色的她溜達一圈,仰仗隨身攜帶的火折子終尋獲蛇莓,得手之後不由得喜上眉梢,嘻嘻哈哈地在此傻笑。至沿途返回中,路遇朱獵戶欲尋白狐。細問之下,乃得知獵戶歸家時,白狐咬斷麻繩鼠竄而去,溜到後山不知所蹤,正巧與其相遇,各訴緣由,亦可結伴而行。


  時此後山漆黑寧靜,無掛月照明,沿途尋物困難無比,二人幾經協商隻好將此事作罷,待改日再尋不遲。


  雲夢觀中,朱獵戶與囡囡一同歸來,觀主青雲子聞聲出迎,見此二人渾身上下髒兮兮,便撫須笑道:“適才貧道寐眼未蘇,於夢中同周公博弈,三局兩輸,周公笑遣吾將迎貴賓,乃醒。出門迎之,果不其然!”聞聲,囡囡與朱獵戶笑迎回禮,卻也尷尬。


  於是,青雲子吩咐道童領二人去沐浴更衣,今夜暫且借住一宿,豎日回歸。可囡囡耍脾氣不肯,勢必此時欲走。青雲子沒法子,拗不過她,膽怯這妮子的脾氣,隻好讓她回去交差。


  囡囡出觀門時,毛毛雨不知何時停,地上有些濕漉漉,倒也沒影響她回去救哥哥的心情。好不容易下山找到撐舟老者,她就開始嘰嘰呱呱地訴苦,老者倒也喜笑顏開,皺眉一線漸漸消失,似乎心情舒暢呀!


  荷城

  行至城中,老者交代幾句便撐舟離去,囡囡似懂非懂地點頭唯唯諾諾,心急如焚地趕去如意客棧,當即把蛇莓配合老者交代的幾味藥材一同放入砂鍋煎熬。因尋藥一事使她過度疲勞,看火途中竟倚靠梁柱慢慢睡著啦。


  女俠張初塵守在李德獎榻側,久不聞其聲,便尋路而去,至廚房,觀妮子睡得香呼呼的,乃輕輕抱其步入自住客房歇息。一旁店二輕聲細語道:“客觀,可用的幫忙熬藥?”


  “如此隻好勞煩二哥啦!這裏有點意思,還請收下。”張初塵拿出一錠紋銀給予店二,奈何店二擺手推托不收,道:“承蒙幾位照顧,這些時日店裏生意興隆,我爹吩咐須得悉心照料幾位,不敢再收恩惠。”


  既如此,二人寒暄兩句,店二便輕步退卻。此刻屋內隻剩囡囡與張初塵,看著店二之前送過來的熱水,張初塵像慈母般擰幹濕巾替囡囡擦淨臉上塵埃,喃喃自語道:“若我有女似你這般,心願足矣!誰知生養兩個臭子,淨給我添亂。”


  語閉,乃至李德獎房內照顧。酣睡正香的囡囡夢中與一位少年郎相遇,觀其人似有仙姿風華,又絕句讚之:


  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語話軒昂,吐千丈淩雲之誌氣。心雄膽大,似撼獅子下雲端。骨健筋強,如搖地貔貅臨座上。


  夢中囡囡與少年郎相談甚歡,嬉戲玩鬧不亦樂乎,猶如中咒一般不願醒來。此時一黑影現身至她榻旁,扯下蒙巾,脫下頂上烏紗,把她所掉落的玉墜安放在枕懷,欲離去,不料囡囡似醒非醒地拉扯著黑影的衣袖,嘴巴嘟噥著:“哥哥別走呀!快多陪我玩一會吧!嗚嗚嗚嗚,別走啊,別走。”


  突至夢醒,囡囡乃睜大眼睛看著眼前之人,驚訝道:“你你你你,你不是我夢中之人麽?怎麽會在此?”爾後又頓悟道:“呀!你是前幾日賣香囊荷包的貨郎,怎麽跑我夢中來啦?不不不不,是跑我房裏來啦?”


  黑影脫下黝裳,假裝怒氣道:“你你你什麽你。我有名字,叫囡囡。”言閉,倆人開懷大笑不止。惹得隔壁張初塵聽聞笑聲趕來,窺視至夜行衣處,不由分便動手殺向對方。其一邊大打出手,一邊問道:“你是何人?快報上名來,不然必死無疑。”

  囡囡眼見張初塵下手越發狠辣,便解釋道:“女俠還請勿傷性命,這哥哥與我相識。”此時倆人交手愈發激烈,哪裏還顧得上囡囡的勸阻。不一會功夫,房內桌子凳子,茶幾杯壺,窗牖門麵四分五裂,淩亂不堪。


  “既然你來真的,那我也不客氣!你聽好,爺名喚步歌。”少年郎一招半式收招後又變換打鬥動作直奔張初塵而來,這次倆人完完全全的使用殺招製敵,場麵再次陷入混亂之中。


  才過半刻,全力以赴勢必要分出勝負的二人,便轉移戰場至客棧空曠之處。夜半時分,客棧內住客紛紛攘攘聞聲而來,觀戰人數漸盛。


  話張初塵與步歌從頭至尾隻比劃拳腳,未曾舞刀動槍,二人戰況激奮剛烈,拳腳碰撞之間橫暴凶惡,殺氣騰騰,猶如洪水猛獸席卷而來,所經之處無一完好。


  不久,經人舉報之下,荷城府衙派出十多名身手矯健的衙役飛奔現場,捉拿惹事鬥毆之人,至此才相安無事。府衙為平一事,乃雙雙扣押張初塵與步歌回牢籠候審,此間才算息事寧人。


  囡囡眼見二人被押解回衙,氣呼呼地腳跺地,罵道:“這兩個豬居然還上了餐桌,真是氣死我啦!”爾後便去看望李德獎病情,並無心理會那二人。


  夜裏,張初塵和步歌被關押在不同的牢籠裏,誰也沒理會誰。時值炎夏,夜晚蚊蟲多如牛毛,耐不住寂寞,步歌便走近隔壁牢籠,看著張初塵問道:“女俠,你剛剛使出全力沒有?”


  聞言,張初塵莞爾一笑,道:“哪能啊!若使出全力來,那些衙役還怎麽捉拿我等歸案,即使與你較量我都未必使出全力。”


  “哈哈哈哈!看來你我都希望有人將我等拿下,不然不好下台呀!可我與你未分勝負,有機會再比試比試?”步歌雙手叉腰,侃侃而談道。


  “料你也不會發揮全力,起初確實是有殺你之心,看在你招招留情的份上,就陪你切磋切磋武藝。不曾想你子還挺能打,不但收招迅捷,身法輕盈,出招還特別快。似這等身手,殺幾個功夫爐火純青的鏢師易如反掌吧?”張初塵話裏有話道。


  “女俠笑呢?青木林被劫鏢一事雖傳得沸沸揚揚,可並非是我所做,你若有證據可以拿出來,何必套我話呢!”步歌搖搖頭道。


  “你不承認沒關係,你一直想要的東西不在我們鏢行,但是兄弟們的性命我總會向你討回來的。”張初塵拽緊拳頭道。


  “好吧好吧!怕你了,但真不是我做的。我可以施法讓馬鏢頭的魂魄上來告訴你真相,屆時你可別再冤枉我呀!”步歌完,便假裝施法故弄玄虛起來。


  “喂,等等等等,我怕鬼啊!”張初塵搖頭晃腦道。


  不一會,牢籠外升起一陣青煙,一個孤魂野鬼隱約走過來,還未開口便被屋頂上偷窺之人落掌打散。經牢籠旁的燭光照射下,才知這人是鬼麵男,其拔劍橫指步歌,劃出三道劍氣便毀壞這橡木牢籠,好生厲害。


  眼下賊人在前,張初塵與步歌四目相對,似乎遇到了稀奇古怪之事一般,均不假思索地欲動手擒賊,奈何關押張初塵的牢籠任憑她如何擊打亦未能破壞,隻好在籠中觀戰。。


  從頭至尾,鬼麵男都不曾言語,隻是揮劍殺向步歌,恐想滅口掩蓋真相吧。


  借燭輝微察彼劍,寒星點點而落,劍身雪白生氣,莫不是水心劍?此劍原置於雲夢觀淨池中,為何會出現於此?個中緣由且待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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