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別無長處
“不必了,”年輕君王目光一直聚在她身上,“愛妃還沒回答朕的話呢。”
??“皇上誤會了,臣妾隻是……”薑沅連忙辯解。
??“孟婕妤欺侮你,你為何不跟朕言明!”他驀地抓著她的手腕,眼底有著深深的悲涼,“還是你覺得,朕不能保護你。”
??薑沅手足無措,猛然抬頭看見臨安王垂手立於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兩人。
??她頓覺難堪,“王爺還在這呢?”她低聲道。
??蕭雲從驟然鬆手,複而又輕輕握住她,“若不是皇叔相告,恐怕朕到現在都還對愛妃受的委屈毫不知情。”
??他環視四周,室內狹小,擺放的器皿也少得可憐,心裏的愧意愈發濃厚,“這裏清苦,愛妃何時……能跟朕回去?”
??薑沅溫婉一笑,隻是搖頭,“臣妾一切都好,惟願陛下保重龍體,幾日後便是陛下壽辰了,臣妾別無長處……”
??她從袖中拿出一個纖巧香囊,素錦上繡有連理枝,葉葉相蓋,枝枝相傾。
??“隻是做了這個聊表心意,還望陛下不棄。”她低垂著眉眼,說不出的清麗模樣。
??臨安王倚著門框,忽然咦了一聲,“怎麽沒見著那個叫明玉的宮女?”
??薑妃一瞬間想起烏玡臨走前對她說的話,於是低頭不言,明嬋很適時地接過話道,“明玉是因為奴婢衝撞了婕妤,幾日前太後娘娘便下了懿旨,現在已經出宮了。”她不太明白,明明幾日前烏玡出宮時,臨安王是看見了的,怎麽突然又有此一問。
??蕭子桓笑道,“當日若不是那位姑娘忠心護主,恐怕陛下您現在就見不著薑皇妃了。”
??“哦?”蕭雲從奇道,“那人現在何處?召她回宮,朕要重重賞她!”
??蕭子桓注意到,當皇上說出召她回宮四個字時,薑妃眼中閃過一瞬間的慌亂。
??“這畢竟是太後娘娘下的懿旨,”薑妃低頭將神情掩下,“陛下還是莫要為難臣妾。”
??蕭雲從隻當是宣太後故意刁難薑妃,而薑妃體恤聖心,不讓他為難罷了。想到這心裏既是感動,又是神傷。堂堂一國之君,竟連心愛的妃子都不能時時眷顧,他實在是……沒用得很。
??察覺到這位皇侄的失落,蕭子桓出言寬慰,“薑皇妃說得在理,何況皇妃喜歡此處,陛下倒不如常來光顧。此地清淨,兩人一起品茶研讀經書,也是甚有雅興。”
??蕭雲從默然許久,終是接受了這個結果。
??眼見兩人眼中隻剩下了彼此,蕭子桓拱手退出,畢竟他此行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那臣便不叨擾陛下和皇妃的雅興了。”
??他說著,徐徐退出門外,門外已是雪深寸餘。他卻輕攏玄服,帶著笑意,毫不猶豫地踏進風雪裏。
??自此,天地間隻剩這一抹黑白。
??等回到安元城外的臨安王府時,天色已經漸漸露出厚重鉛色,一旁的管家見到是自家王爺回來,疾步迎了上去。
??“薛大人來了麽?”他問。
??“薛大人老早就過來了,連藺大人也過來了。”
??“藺文長?”蕭子桓笑了聲,“他是不是把他家的那個小祖宗也帶來了?”
??管家還想說什麽,剛推開門,一片風雪撲麵而來。庭中黑袍武士卷雪前行,一柄長刀卷起千層雪。
??不遠處的亭子中,一男子坐望庭中風雪,懷中乖巧女孩正吹著眼前的銀炭。
??“你今日下了禦史台沒去崇文館?”
??“崇文館今日不該下官當值。”藺文長道,“不過殿下來得正是時候。”
??他取出爐中茶壺,紫砂壺內清茶早已將雪水融化煎成碧綠顏色,“嚐嚐這煮雪烹茶的滋味如何。”
??“你倒是雅興。”他笑著,然而懷中女孩正眼巴巴地望著他的茶杯,眼睛晶亮。
??“阿嵐?”蕭子桓叫她,“想喝嗎?”
??叫藺嵐的小丫頭猛點頭。眼見著那小巧瓷杯快遞到了她麵前,蕭子桓突然玩心大起,收了回去。
??“想喝?找你爹要去。”
??小丫頭一抿嘴,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藺文長隻得放下茶具開始哄女兒,這位年近不惑的禦史台主簿哄起女兒倒是駕輕熟路,沒多久,小丫頭就漸漸止了哭聲。
??他頗無奈地歎了口氣,“殿下啊,您還是體諒下官這個又當爹又當娘的吧。”
??“既然如此艱難,何不再續一弦?”他隨口道。
??藺文長弱冠之年便以金科榜眼入了朝堂,如今宦海沉浮十幾載,倒讓他愈發有著獨特神韻。以他的條件,再續一弦並非難事。
??聽到這話,藺文長隻是笑笑,手中茶水倒映出他風華不再的臉,“殿下還年輕,若是有了發妻便不會這麽想了。”
??蕭子桓不與他爭辯,彼時對這番言語委實不屑一顧。所謂夫妻情深,不過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罷了。藺文長這樣的當屬極品,他不認為自己會像他那樣,將整個心都交付於某一人身上。
??當然,這也隻是那時的想法。
??兩人不再做聲,眼望薛逐於庭中練刀。那把刀是他親手贈予的,名曰青石,與前齊長平軍首安肅道所有的玉骨劍齊名,並稱天下第一刀劍,長三尺三寸,重十斤有餘。與玉骨吹毛斷發的銳利相比,煉造青石的人不求銳利,反其道而行之,鈍鋒。
??霎時間,仿佛天下大雪都如影隨形,追逐著庭中的黑袍武士。一把青石刀古拙卻力有千鈞,庭中堆砌的岩石上劈出近百道觸目驚心的凹槽。
??風雪亂眼。
??蕭子桓輕笑,“看來這個武癡的技藝又上了一層樓了。”
??藺文長把女兒交給仆人,庭中隻剩下蕭子桓與他二人。
??“剛剛薛大人叫下官告知於殿下,關於您想要的消息他已經探聽到了些眉目,您說的那個女子,叫烏玡。”
??蕭子桓執盞的手微微一頓,“太後那邊可有動靜?”
??“暫時沒有。”
??“烏玡?”他沉默片刻,又道,“你對此有何看法?”
??“烏,黑色,漠北厥人有烏氏,北周上國淮南漳河亦有烏氏,不知殿下說的此人是哪裏人氏?”他飲了口茶,緩緩道,“至於這個牙…下官猜測更有可能斜玉玡字,玡者,似玉之骨也。”
??“黑玉骨?”蕭子桓奇道,“這是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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