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般無恥之人
烏玡微微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這位王爺到了,他們也便不敢造次,薑妃的性命自然也無虞。畢竟要是那些宮人們再打過來,以她現在的樣子,她無十分把握能護得娘娘周全。
??“王爺萬福。”她緩緩跪下,聲音坦蕩。
??蕭子桓收回目光,他不是個脾氣好的人,但頭一次,他不想跟一個宮女計較。他徑直向前走,嘴角依舊帶著一絲笑,些許微光下,愈發襯得人燁然若神。
??“孟婕妤,”他開口,語氣帶著天潢貴胄特有的紆尊降貴,“如此寒夜,爾等在此作甚?”
??趴伏在地上的孟婕妤聽到這話心裏一驚,“回王爺話,是……”她眼睛四處亂轉,目光落在烏玡身上,指著她大聲道,“這個婢子欲謀害薑娘娘,我等正要過來搭救……”
??“孟昭陽!”薑妃怒聲打斷,“天底下怎會有如你這般無恥之人!”
??孟婕妤何嚐被人罵過,“你怎麽說話的……”
??一聲輕笑,薑妃和孟婕妤都止了聲,齊齊低下頭。誰都知道,臨安王蕭子桓是先帝一母同胞的親弟,當今聖上唯一的皇叔,身份自是一等一的尊貴,為人卻也是一等一的怪異。
??麵常帶笑,卻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言於表,這笑麵王爺的心思,實在難以揣測。
??“孟婕妤這是把本王當三歲癡兒了?”他依舊笑著,隻是那笑意讓人不寒而栗,“西岐孟氏的氣數,怕是也要盡了。”
??孟婕妤突然抬頭,她的父兄均在朝為官,都是手握權柄的大員,要不然她在後宮也不會如此順風順水。而臨安王的這句話,無疑是把他們家的前途,送到了死路。
??“王爺,我錯了!我不該欺瞞王爺!求王爺您高抬貴手,放我父兄一條生路吧!”
??她俯身下去,不停地磕著頭,之前高高在上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
??蕭子桓不再看她,隻是轉頭對著薑妃,“薑皇妃意下如何?”
??薑妃心知臨安王好意,很適時地點頭,“全憑王爺做主。”她說。
??蕭子桓微微頷首,“行止有度,不失風骨,薑皇妃果然大度。”
??“王爺謬讚了。”她低身行禮。
??“那好,”他輕輕攏袖,“今日便散了吧,本王日後會讓陛下……”
??他話還沒說完,一根沾了血水的竹節突然飛過,狠狠打在一個嬤嬤臉上,後者一聲哀嚎,痛倒在地。
??“明玉!”薑妃低聲嗬斥,“不得無禮!”
??“她剛才打了您。”烏玡平靜道。
??剛才竹節擦過,白狐圍裘上濺了幾點血跡,蕭子桓臉上依舊笑著,語氣卻漸漸沉下來,“明玉是吧,”他眯著眼,眼底仿佛有溶溶霧氣迂回,風流自成,“髒了本王的白狐領,該當如何?”
??“王爺既然嫌髒,還是扔了吧。”她輕描淡寫道。
??那雙好看的眼底漸漸有了殺意,“你還真是不怕死。”
??烏玡聽到這話居然笑了,不同剛才一切肅殺盡藏於眉眼的樣子,她笑起來居然有兩個淺淺的梨渦,一瞬間讓臨安王有些恍惚。
??“您看我這樣,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半張臉幾乎被血汙所染,她緩緩抬手,淅淅瀝瀝的血不住從指縫間落下,所站立的地方殷紅漸漸將白雪吞沒。
??薑妃驚呼,她才看見烏玡的手上被抓得殘破不堪,那些血正爭先恐後地從破裂的經脈傷口間流出,深處幾可見骨。
??一條純白綢帕落下,正覆在傷痕累累的手上。
??烏玡微微一怔,“多謝王爺的帕子。”說著,仔細纏上血流不止的傷口。
??“要謝就謝你家娘娘吧,本王隻是看在薑皇妃的麵子上。”蕭子桓唇角輕揚,“何況你這樣死了,似乎有點可惜。”
??烏玡點點頭,對後麵的話沒有放在心上,“無論如何,我會報答您的。”
??沒多久,明嬋帶著毓靈宮的下人們趕了過來,雖然來遲了,但所幸並沒有鑄成大錯。烏玡讓他們先用轎子將薑妃抬了回去,自己在兩名宮女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離開。每走一步,雪地上都會落下尚未凝固的血,斑斑駁駁,霜落孱顏。
??凝望著遠處的清寒背影,蕭子桓輕笑,喃喃自語,“這也算是踏雪紅梅了。”
??烏玡微微駐足轉身,隻見幾株常青翠竹下,一身重錦黑裘的男子對她迎風擺手,身姿有如蒼柏,當真是君候超絕,聲華燁燁。
??她鬆開小宮女攙扶的手,對著風雪中的玄袍男子拱手,行了個恭謹的禮。
??眼見著她越走越遠,蕭子桓放下手,臉上笑意退卻,取而代之的是濃重殺意。遠處,幾片殘葉為風所卷,深埋霜雪。
??“都看見了嗎?”他問。
??身旁枯死樹木後,一個黑影悄然顯現,在暗夜中幾乎無從察覺。他拉下麵罩,是一個有些英武的年輕男子,領口間隱約可見一塊紅色的梅花印。
??梅花暗衛,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一群人,掌握著幾乎所有人的行蹤,死在他們手下的人也不在少數。他們的存在自然為朝堂官員所忌憚厭惡,暗地裏都稱著“梅畜”。先皇駕崩後,也曾有人上書要求廢除梅花暗衛,卻被當今宣太後一手攔下,將這些“梅畜”養成了自己的眼線喉舌。
??隻是沒人知曉,梅花暗衛裏還有臨安王的人。
??“看見了,這個人不簡單,”那個黑影低聲道,“她察覺到卑職的存在了。”
??蕭子桓眉間一凜,“什麽時候?”
??“剛才的轉身,”黑影望著雪地上的斑駁血跡,“她不是在對您行禮,她看見了我,殿下,這人留不得!”
??蕭子桓笑道:“興許是你看錯了,何況薑皇妃乃南齊末代公主,身邊有幾個護衛也無甚大礙。”
??黑影沉默了,一時間隻聽得寒風掃雪,落葉蕭疏。
??“不妨直說。”蕭子桓沉聲。
??“不知殿下方才注意到沒有,”那黑影思慮再三,終於說出,“那個女子站立的動作,左手緊貼肋下,右手五指微蜷……我曾聽過一些風聞,說是長平軍的肋下皮甲會有三柄貼身短刃,加之持劍人多將佩劍懸掛左邊,所以長平軍士大多會左手緊貼皮甲,五指隨時抽動刀刃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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