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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必推辭

  趙信內心的活動,無人可見。


  隻是默然站著,看著低眉順眼的模樣,倒是頗為恭敬。


  皇帝見了,倒也沒有為難下去,稍一沉吟後,便道:“那便循例擢升一級,路公,東宮親勳翊衛,可還有空缺。”


  路公名叫路安遠,年紀也有六十多了,身上有著靖國公的爵位,身居樞密使之職。


  周國以樞密院執掌軍事,不僅管著地方諸多節度邊軍,更直接控製著禁軍南衙十二衛的兵馬,可謂位高權重。


  東宮的三衛六率,雖為太子親軍,但同時也在樞密院的管轄之下。


  方才是在議太子遇襲一事,路安遠已經有準備,此刻問起,稍一思忖便有回答:“回陛下話,東宮三衛現下並無空缺,不過也能調配的開。”


  “那便如此,另加趙信振威校尉,就這樣吧。”皇帝一言而定,路安遠點頭稱是。


  自己原本就是正七品上,再提一級,那就是從六品,一般縣令品級怕是都不如他。


  多少學子,讀一輩子的書,窮經皓首、磋磨一世,都未必能到這一步,可自己才多大啊?十八而已。


  這真是千好萬好,不如命好啊。


  趙信想著,心中暗歎一聲,隻能再次拜服:“小臣叩謝陛下!”


  ……


  東宮遇刺大案,自然不可能就這麽風平浪靜的過去。


  政事堂這邊還未議定,調查就已經開始。


  國朝大案,一般由刑部、禦史台、大理寺組成三法司會審,但由於之前發生了左領軍衛衝擊太子車架的惡劣事件,將禁軍也牽扯其中。於是此番,樞密院的軍法司也加入了進來,竟是組成了罕見的四法司會審。


  而且,其中領頭的,還是禦史台中直接聽命於皇帝的繡衣刺史,顯然是要掀起一場天大的風波。


  當然,這就和趙信沒有多大關係了,便是太子這個當事人,也被暫時從中抽離了出來。


  於是離了禁城,趙信便護衛著楊洪返回東宮。


  太子在車內,趙信在車外,隻聽太子的聲音依舊是溫和清冷,說話道:“陛下升了你的官位,這是朝廷規製給你的賞賜。但你於我,不僅有功,還有恩義在,我還要再謝。”


  同樣的道理,換句話說,就給人感覺大不同。


  賞賜變成了謝禮,無意間便拉近關係,便是趙信這後來人,也覺得如沐春風,難生芥蒂。


  難怪太子在朝中受人擁戴,其餘不論,單說這待人處事,便無可挑剔。


  趙信心中想著,楊洪也不讓他開口,便接著道:“我聽聞你在京中,並無落腳,一直住在營中。這樣,我在城東延慶坊有一別院,並不太大,但挨著洛水,還算雅致僻靜,便做贈禮了。不必推辭。”


  常言道,居大不易。


  京城乃是一國中心,曆朝曆代,都是寸土寸金之地,想要在其置業安身,可並不容易。


  而就趙信腦海中的記憶,要在這京都買宅子可不便宜,最小的宅子,沒有幾十兩銀子也買不下來。


  須知趙信是正七品上,每年俸祿也才幾十兩,加上家中給的例錢,也不過百兩。


  百兩銀子在普通人家,確實算是巨款了,但身為官宦子弟,又居於京都之中,百兩銀子卻並不算多。拋開吃喝應酬,能剩下的,真沒有多少。


  而這還是趙敬之家教森嚴,趙信不算紈絝,否則,百兩銀子真不夠開銷。


  此刻,太子張口,便送了宅子,雖太子說並不太大,可畢竟是太子別院,再小能小到哪去?


  這一謝,至少就是幾百兩銀子啊,手筆真是不小。


  趙信本還要推脫兩下,但不想楊洪卻直接堵住了他的話頭。當下輕笑一聲,“既如此,那太子厚贈,小臣就愧受了。”


  “好。”


  先前在太子遇襲時趙信奮勇爭先,還可以說是職責所在,為勢所迫。但此刻這一受禮,趙信便是被真正打上了太子的印記。


  趙信心中透亮,不過卻也並不在乎。


  他雖然是刺史之子,但在這勳貴如雲、高官滿地的京都中,他實在不算什麽。


  身居高位,才有冷眼旁觀、秉持中立的資本,似他現在這般小角色,若想尋常一生也就罷了,可若要出彩,不冒風險、及時站隊,又如何能夠趁勢而起?


  ……


  太子勳衛駐地,就在東宮一側。


  趙信將太子送回去之後,轉道便回了勳衛府駐地。


  此刻的他,身上還穿著廝殺時候的血衣,一進營中,便引來側目。


  先前隨趙信一起廝殺的勳衛們已經先行回營了,消息傳開,眼下,整個勳衛營都處於戒備狀態,一個個執兵著甲,仿佛隨時可能大戰,頗有枕戈待旦之意。


  但實際上誰心裏都清楚,太子入了皇城,回了東宮,便沒有他們這些勳衛的用武之地了,不管謀劃刺殺的人是誰,有多大勢力,也不可能在皇城行凶。


  所以,此刻他們不過都是在故作姿態罷了。


  趙信見了,嘿笑了一聲,直接回了他那一隊駐地。


  一隊七十餘人,都是獨立紮營,趙信一走進去,便有數道目光向他看來。


  原本的趙信隻是尋常,不是廢物,卻也並不出眾。身為隊正,並沒有將整個一隊人都降服,不過也有幾個近親之人。


  先前的戰鬥,他這一隊也折損了十幾人,身上帶傷的,更幾乎占了一半。


  不過他們也清楚,此番護住了太子,殺退了刺客和冒犯賊人,他們都是有功,過後少不了封賞,故而大多臉上都是帶著振奮之色。


  見趙信進來,這些人神色都是變化。


  勳衛大多出自權貴子弟,對於趙信隊正的身份本來並不怎麽在乎,但此刻也都知道,先前若非趙信身先士卒、挺身而出,今日實在後果難料。即便沒有死在刺客手裏,太子出事,他們也是難逃罪責,即便免死,前途也是無望了。


  所以此刻,再看向趙信,多是恭敬乃至感激,一個個起身抱拳:“隊正!”


  這就收心了麽?


  可惜,這些人多是權貴子弟,很難真正收為己用。不過,結一個善緣也好。


  趙信笑著,一個個點頭回應。


  不過當看到其中幾人時,臉上的笑容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那幾人正是和先前被趙信陣斬了的隊副曹岩相親近的,相較於旁人一個個振奮並充滿期待,這幾人卻是神色陰沉。特別是其中兩個曹岩親隨,更是神色難看,如喪考妣。


  曹岩不僅死了,更重要的還是被趙信當著太子麵,以怯敵畏戰、擾亂軍心之名所斬殺,死了白死不說,還要背負罪責。他們這些人當時沒跟著跳出去,確實是保住了性命,但恐怕也免不了被牽連,哪能高興的起來。


  而且,有太子背書,曹家明麵上根本沒辦法找趙信的麻煩,說不定反倒要感謝趙信殺得好。


  當然了,至於背後會不會報複,又怎麽報複,那就難說了。


  曹家也算是老牌勳貴,曹岩的父親曹楷,襲爵青陽侯,在禁軍中頗有關係,很不好惹,這也是曹岩在勳衛中跋扈,敢跳出來的緣故。


  不過雲野趙氏也不算弱,趙敬之的登州刺史,比起那青陽侯的爵位,估計還要更硬一點,所以也沒什麽好懼怕的。


  當然,最主要的是,殺都殺了,此刻再思前顧後又有何用?


  有什麽招應著就是。


  趙信想著,看著那兩個曹岩的親隨,冷冷的嘿笑了一聲,把本就忐忑的兩人,更是嚇了一跳,神色驟變。


  趙信卻沒理他們,轉身邁入了自己的營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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