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夜恩斷義絕夢方破(2)
我醒來已是傍晚。窗外漆黑得不見一絲光亮。
“影~”我掀開被子,想要找到蠟燭,卻碰翻掉了茶杯,清晰的碎裂聲在這黑夜格外刺耳。
“有……有人嗎?”竹門被我輕輕推開,門外不如窗那頭漆黑,反而被月光照得明亮。
“有人嗎?”我試著把聲音放高一點,卻依然沒人回應。我灰了心,怯怯地準備走回床邊,想著再睡一覺。睡醒了他便回來了。
“喵~~”不知何時,竹屋裏跑進一隻貓,躍到床上來回踱步。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不是吧。這麽倒黴?
天知道!我是最討厭貓的。
我開始慢慢往後退,感覺是摸到了門,便猛地一轉身推開門往外衝。
“喵~~”似是童嬰哭泣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閉緊眼加快了步伐,沿著月光往唯一的一條小道跑去。
※※※
破曉,我已出了那片竹林。
回頭望了望,我卻怔在原地。竹林裏的小路數不勝數,但沒有一個是通往那個小竹屋的。而我走來的小路在暗黃的土壤中隱隱若現,不易察覺。
是誰修得這樣嚴謹的路?
心口一緊,我感覺像是從噩夢中醒來,連腳都顫抖著。
什麽時候,連司徒影也這般城府頗深?
※※※
天已明朗,不知不覺中我竟走到了夏宮的集市上。
人來人往,免不了被人認出我是“罪臣之女”。我買了一副麵紗,掩住半邊容貌,以防別人認出。
走在街上,與路人比肩接踵,我的心裏卻無比茫然。
該去哪兒?回家嗎?還是……見一見他最後一麵?
來回的思慮占據了我的理智,不經意間就到了丞相府。如今已成為一片廢墟的丞相府……
“哎,連老爺多好一個人啊。家……就……就這麽沒了。”
“是啊,連丞相是個好人啊。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官位多麽高,和我們百姓打成一片。這才是好官啊~”
“哎。可惜了,好人沒好報啊。”
過往經過的路人都是歎息,歎息,還是歎息。我鼻尖一酸,眼淚即刻奪眶而出。淚眼模糊中,卻依稀見著一人頹然地坐在府門口,手中提著酒壺,自顧自地笑著,連美酒從嘴角溢出也不發覺。
怎麽是他?
那日絕情地置我們於死地的他,聽見夏王下令誅連家九族,應該是高興地仰天大笑才對。
在廢墟前喝酒,是哀悼,是慶祝?
我問道一旁的寫字先生:“這幾日二皇子一直都在這裏嗎?”
“是啊。”寫字先生目帶同情地望向牧信歌,“丞相府被燒的第二日,二皇子便踉蹌跑來,在丞相府內大喊著丞相千金的名字,直到喊到聲音沙啞也沒人回應他。也是,丞相一家早已葬身火海,怎麽還會有人應他呢。那日下午,太子親自喝令二皇子回宮,也是那個時候,我們百姓才知道,原來牧府的公子便是夏王那不知所蹤的二皇子。哎,命運弄人啊。即使丞相千金今日活著,又要怎麽相愛呢?”
“然後呢?”
“太子勸他他不聽,也不回宮。整日便提著一壺酒坐在燒成廢墟的丞相府前,說要等著丞相千金回來給她道歉,不想讓她錯恨自己一輩子……哎,又是一段孽緣啊!”話已至此,寫字先生的喉間已哽咽,“好人沒好報,哎,好人沒好報啊。”
淚水倏然滑落打濕麵前的信紙,我沒緣由地哭了。
為什麽,為什麽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我還要為這絕情人再哭一場?
“先生,可否借小女子筆墨一用?”
“當然。”
※※※
“二皇子~~二皇子~~”迎麵跑來一個手拿冰糖葫蘆的小男孩。臉上稚氣未脫,懶懶的笑容更顯天真。
“叫……叫你家二皇子做什麽?”牧信歌醉醺醺地衝小男孩兒晃了晃酒壺,“大家都知道我在等人,偏你這小胖子不知道,小……小心我下令你母親打你。”
小胖子笑了笑,嚼著冰糖葫蘆,單手從衣兜裏掏出信紙道:“有個帶麵紗的姐姐要我給你一份信。”
“又是姐姐?又是哪個要追求我,規勸我的良家少女啊?”牧信歌玩笑道,“念來給你家皇子聽聽。”
“哦,好!”小胖子翻開信紙,自信滿滿地念道,“木魚……”
木魚???
木魚!!!
牧信歌頓時酒意全無,扔掉酒壺,搶過信紙。
“木魚,今日未時,我在祿山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