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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疏影斜月緋浮光

  蘇漓若想罷,笑吟吟還禮道:“壯士過謙了,是我魯莽在先,多有得罪,見諒!”


  “公子客氣了,叫我圖爾。”那自稱圖爾的漢子也不矯情,豪爽點頭,即時吩咐左右隨從侍候蘇漓若到第一輛馬車。


  蘇漓若趕緊扯過驚愕不已的小唯,上了馬車,車廂內堆放幾匹繡布,蘇漓若瞥視,這是一批極品蜀繡,難怪用馬車置放。


  待二人坐定之後,商隊繼續前行,小唯才驚魂顫栗地道:“公主,你是當真不要命了麽?嚇死奴婢了。”


  聽小唯責怪,蘇漓若心中亦是後怕,臉上卻是淡然道:“沒事了!”目光凝望手中紙扇,陷入沉思。


  “公主出了宮就胡來!”小唯見她癡迷手中紙扇,忍不住低咕著:“這會兒,宮裏不知亂成什麽樣?公主卻不惜以身犯險,想那月邑莊主究竟哪裏好?值得公主如此奮不顧身?”


  蘇漓若撫摩紙扇,想到即將去月邑山莊與他會晤,心裏柔情朦朦,甚是歡喜。小唯的憤憤不平落入她耳畔,她莞爾道:“好了,剛脫離了姥姥,怎地又遇上老嬤嬤?盡是叨念!我這耳根何時才能清淨?”


  小唯更加憤慨,嘮叨更甚:“公主這般性子,若沒有老嬤嬤似的叨念,隻怕更不計後果。那馬兒正走著,你怎可衝到它麵前,萬一它一蹄踩下去…”


  “姥姥曾說商隊馬兒皆是訓練過,反應極快,不會輕易傷人。”蘇漓若無奈扶額,不知小唯要叨念到何時?

  “既便馬兒反應極快不會傷人,公主也不該魯莽行事,如果遇上歹意之徒,可如何是好?”小唯見蘇漓若倘不知悔意,皺眉生氣道。


  “姥姥曾提及商隊有駝鈴聲,我心中自然有數。”蘇漓若笑道。


  “方才他分明不信你,那刀劍無眼,萬一傷了公主…”小唯又道。


  蘇漓若收起紙扇,揣入懷中,悠然道:“本公主有此護身,還怕甚麽?”言罷,不理臉色難看至極的小唯,閉眼小憩。


  小唯不滿嘟起嘴,見公主倦容疲憊,便停止叨念。


  其實,蘇漓若根本無法憩息,滿心期待到山莊的情景,心海翻騰,意念萬千,如何能平靜?

  臨到午時,商隊停下休息片刻,趁著空閑,喂了馬兒草糧。圖爾招呼蘇漓若二人吃點幹糧,蘇漓若婉言謝絕,一夜無眠驚嚇,她的精神已極度疲勞不堪,又心心念念牽掛,已然沒有胃口。


  不過她倒是興趣並向圖爾打聽了一些事,從圖爾口中,蘇漓若才知曉,圖爾原是野居遊民,後因莊主收複了蠻夷才歸納月邑山莊,長年經事商隊。


  圖爾告訴蘇漓若月邑山莊不似江湖傳言那般,實際是個繁華都城。籠絡江湖草莽英雄,廣納武林高手如雲,鬱鬱不得誌的各國人才,隻要誠心投靠,莊主都願接納,讓其發揮過人智慧。所以月邑山莊聚集各路英才強將,迅速崛起,使周鄰各國頗為忌憚,以禮相待,十餘年無一國敢侵擾。


  圖爾言語之意盡是對月邑莊主佩服不已,極其敬重。


  蘇漓若心頭泛起絲絲柔情,原來她所戀慕的心念之人,竟是個傳奇人物。難怪她一眼就淪陷?看來不虛此行,也不枉她千山萬水。


  商隊又行走半日行程,傍晚時分到達都城城內。進入城內,小唯挑簾探頭,雖已暮色蒼茫,但都城街上依然熱鬧非凡,人來人往,好一個繁榮平和景象!

  小唯回頭望向公主,蘇漓若斜靠車廂一角,已沉沉睡了幾個時辰。小唯驚覺不對勁,忙伸手探額,哎!滾燙的額頭令她嚇了一跳,叫了幾聲不見回應,她心急如焚叫停馬車,讓圖爾趕緊找個郎中。

  圖爾告訴小唯,到月邑山莊還有幾個時辰,不如先安頓蘇漓若看病,待他卸載貨物之後再來接蘇漓若。


  小唯慌亂無措,公主身體一向嬌弱,連日舟車勞頓,昨晚又驚嚇無眠,不病倒才怪。隻是病勢洶洶,人已昏迷,小唯隻得聽從圖爾安排。


  圖爾親自駕車帶她們來到都城內,鼎鼎有名的舍郎中醫館。


  舍郎中觀察把脈片刻,撫須道:“小公子脈象微弱,麵無血色,唇部燥枯,身體燙熱,恐是感染風寒而引發病疾。怎會拖到如此嚴重才送來醫治?”言罷,蹙眉隱隱歎氣。


  小唯急得直撓頭,幾乎哭腔道:“大夫,我家公子可有性命之憂?”


  舍郎中擺手安撫小唯道:“不必著急,小公子雖病症嚴重,隻要及時醫治,性命無憂。”


  小唯這才擦罷眼淚,稍微冷靜,卻仍憂心忡忡。


  圖爾交代舍郎中好生照顧蘇漓若,待病情好轉,他再過來接人。


  送走圖爾,舍郎中把二人安置在醫館後院廂房裏。


  舍郎中煎好藥,讓小唯給蘇漓若喂藥,小唯見她仍昏昏沉沉,便和衣守候床前,絲毫不敢鬆懈。半夜熱症稍微退卻一些的蘇漓若喃喃低語,含糊不清。小唯隻道她燒的厲害而胡言,後來漸漸聽清,原來公主昏迷當中還在呼喚月邑莊主,小唯簡直哭笑不得。


  翌日,蘇漓若緩緩醒來,得知自己因風寒而引發熱症致昏迷過去,不得已留在醫館養病,當即懊惱不已。小唯瞧出她的心思,轉達了圖爾卸貨後會過來接她去月邑山莊,讓她安心養病,好了再去月邑山莊。


  蘇漓若見心思被戳破,怒嗔罵聲:“刁蠻奴才!”便蒙頭裝睡。


  經舍郎中精心調養,蘇漓若的病情逐漸穩定。


  話說,月邑莊主自那夜在皇宮內無意遇見蘇漓若驚豔一舞,得知她就是裕國小公主。糾結幾日之後,他權衡再三,決定再次夜探皇宮。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神秘力量牽引他,不知不覺又到了秋亦閣,卻見閣內燈火昏暗,甚是冷清。他心裏隱隱湧上不祥之感,潛入秋亦閣查看,搜遍秋亦閣不見蘇漓若半點影子,這是什麽回事?他截住一個婢女,進行盤問。那婢女嚇得瑟瑟發抖,顫巍巍說幾日前公主又偷偷離宮…


  那婢女話還未說完,月邑莊主暗道一聲不好!點了婢女啞穴,急疾而去。


  他躍上瓦頂,展開輕功,朝景惠宮奔去,夜幕濃濃,一抹月白瞬時隱沒夜色。


  景惠宮,珩帝一臉深邃,目光沉重瞥視強行闖入的顏行塵。揮手遣退了慌恐不安的常公公:“行塵呀!怎麽何事這般急促見朕?”言罷,淡然坐下。


  顏行塵張狂一笑道:“陛下明鑒,臣又獲得上等極品好酒,便想與陛下暢飲幾杯。誰知那些該死奴才竟敢阻攔臣的一番心意,因此,臣出手教訓了那幾個不懂事的奴才!”說著,大手一揮,即時有人擺上白玉酒壺,碧瑤酒杯,罷了,他徐徐坐下。


  珩帝眯眼注視酒壺,眸風驟降,似有冷意,嘴角卻蕩漾笑容道:“如此…有心了!”


  顏行塵執起白玉酒壺,為珩帝斟滿杯,遂為自己也滿了一杯,沉聲道:“陛下若不介意,就與臣暢飲幾杯如何?”

  洐帝深重目光,隨即坦然自若道:“正有此意!朕與你很久不曾飲酒談心,今夜拋開君臣之禮,你我置心暢談一番…”


  顏行塵微微頷首,沉眸不語。


  珩帝略作思索,緩緩道:“行塵,這一杯敬你,當初若不是你率兵應戰晝國,我如何能得霓寒刻骨深情?”言罷,一飲而盡。


  顏行塵心間一動,沉沉恍惚。


  珩帝執手酒壺,自顧斟滿酒杯,又舉杯道:“裕國江山能有今日繁榮安定,你功不可沒呀!”話剛落音,仰頭飲盡。


  顏行塵蹙眉,目光掠過遲疑。


  珩帝又斟了酒杯,幽幽歎息道:“若兒自幼被我寵壞,枉費了靖南一片癡心。”飲盡杯中酒,緩緩起身,負手而立,聲音盡透無限悲涼:“行塵呀,夜已深,你且退下歇息去吧!”


  顏行塵似乎從堪堪舊夢中驚醒,觸目眼前空杯,沉眸黯然。半晌,猛然離座,疾步而去。


  待顏行塵離開,珩帝蹌然不穩,幾乎跌倒。常公公急促進來,見珩帝手捂胸前,臉色蒼白,驚呼道:“陛下…”


  珩帝輕輕擺手,舉步愴然入內臥,常公公愣愣望著他跌跌撞撞背影,頓時淚流滿臉,惶惶屈膝跪伏在地:“陛下…”


  月邑莊主趕到時,入目常公公悲涼哭聲以及碧瑤空杯,他劍眉緊皺,臉色鐵青,隱隱怒氣驟然。


  顏行塵自景惠宮出來,一位將領迎上前:“相國…”


  顏行塵沉沉環視周遭,景惠宮已被他的人暗中控製,重重包圍。隻有幾個侍候珩帝的奴才跪臥在地顫栗發抖,而空氣中濃烈彌漫血腥味,意味著之前這裏曾發生一場殘暴殺戮。


  顏行塵緩緩舉步,視若無睹,愴茫徑直往前。抵似前塵往事紛湧而來…


  當年他率兵出討伐晝國,凱旋而歸,世人皆道他年輕氣盛,急功近利,為名利而出征,成就他榮獲裕國大將軍封號,奠定他在裕國功勳上的偉業。


  卻無人知曉,他,是為愛而征戰!戰場上鋒煙四起,九死一生,拚盡全力隻為暗慕之人不遠嫁。


  待他榮耀歸來,卻驚聞她已被譽宣入宮,貴為皇後,一生榮華一生富貴。她大婚之日,他酩酊大醉,渾渾噩噩三天三夜。


  珩帝大婚,舉國上下歡騰,大赦同慶。珩帝和霓後忠貞不渝的愛情傳說,成了百姓津津熱道話題,尤其珩帝為心愛女子舉兵攻擊晝國,更是令人感動。裕國有這樣用情至深的君王,喻意著裕國子民從此安居樂業。


  唯有他心傷欲絕,愁腸百結,從此,她予他是賢惠溫婉,端莊優雅的尊貴霓後,而他隻是裕國的臣子。


  這段還未綻放就凋謝的戀情無疾而終,唯一心慰的,他還能遠遠守望著,從她一顰一笑中感受她的幸福快樂,他亦能滿足。


  然而,上天連他這微小的心願也要殘忍剝奪,她驟然離去,留給他無盡的悲傷。那一刻,他恨之入骨…


  十幾年處心積慮,隻為懲罰珩帝沒有保護好她的罪過,可笑的是,珩帝竟然早已明了他的對霓寒的暗慕之心,他的陰謀詭計,珩帝坦然自若,飲盡那穿腸而過的痛苦。而他在這一刻所有的恨都瓦解了,苦苦支撐他的仇怨火焰瞬間熄滅,他反倒不知何去何從?

  他的心絲毫泛不起勝利的喜悅,那滿腹失落頹喪令他茫然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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