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驪山刑徒七十萬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但那個會思索究竟該用何家之道治理這個前所未有的龐大帝國的公子扶蘇,已經死了……
易中行遙望北方,這位剛毅勇武,又為人寬仁,受到海內期待的長公子,最終還是能沒能逃脫從帝國內部張開的羅網。
從李左車和蓑衣客這裏,易中行已經知道扶蘇在到達上郡之前就中了狼毒,昏迷不醒。為了給扶蘇尋找解藥,蒙恬帶人深入草原,遇上了翻雪山和沙漠馬其頓後裔克裏昂所部。
克裏昂巧妙利用地形,依靠具有極強打擊力的“馬其頓方陣”連續數次重創蒙恬率領的黃金火騎兵,若非恰好退入桃花林中,被李牧所救,蒙恬的頭顱恐怕就要被作為戰利品送到頭曼單於桌前了。
“扶蘇所中的狼毒即使是在匈奴也十分罕見,是月狼之裔的獨門毒藥。它的解藥必須由隻生長在塞外,以狼血灌溉的月狼草製成。但月狼之裔的部族在極北苦寒之地不斷遷徙,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在哪裏。”李左車解釋道,“蒙恬費盡心機,從塞外帶回月狼草,隻可惜……還是沒能挽回一切。”
“那蒙恬呢?”若蒙恬已被胡亥使者控製,那麽三十萬長城軍團就會變成一顆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
李左車搖頭:“蒙毅突然到來,阻止了胡亥的使臣。但蒙恬將軍一心為國,此時匈奴就在塞外窺伺,他不可能引軍南下。更何況,如今扶蘇已死。”
“這樣也好。”蒙恬在北方盯著匈奴,屠睢在南方五嶺與百越糾纏。
是的,隨著始皇帝生死,本就與大秦帝國廝殺多年的百越各族,在西甌王譯籲宋的率領下,掀起了浩大的反叛戰爭。將五十萬南方軍團死死拖在五嶺。
這兩支軍團就是大秦帝國的主要的成規模軍力了,其餘郡兵或是量少,或是泛泛。也就是正在中原一帶與農家十萬弟子拚殺的百戰穿甲兵算是精銳。這也是為何農家大澤山起義後,各地叛軍蜂起的原因。沒有軍隊的支持,各地秦吏哪裏能抵擋得了這些本地的地頭蛇。以致於此時的關東大地上,數百人、千人為聚者,不可勝數,當真是盜賊蜂起。
在這種情況下,秦二世發下詔令,征召上郡、北地郡、漢中郡等地兵卒,整軍二十萬,由當今天下資曆最老的名將通武侯王賁帶領,東出函穀!
王賁兵鋒所指,正是首當其衝的趙國。這二十萬大軍即便比不了長城軍團和南方軍團,但都源自關中秦人,平日也有訓練,絕不是各路義軍臨時拚湊的烏合之眾可比。易中行的藏兵穀精兵雖然更加精銳,卻也不過兩千餘人,差距太大。而且那統軍之人是王賁啊,曾經滅趙、滅魏、滅燕、滅齊,大敗楚國的王賁。
關東六國,王賁一個人就滅了一大半!
沒看新鮮出爐的趙王歇,趙孝成王之玄孫,已是兩股戰戰,眼神飄忽。若論凶名之盛,王賁或許不如殺神白起,但卻絕對是易中行最不想碰上的敵人。
“征召民夫,整訓軍隊,沒有想象中那麽快。王賁至少還需要一個月才能出現在函穀關外。”位於邯鄲北部的從台宮中,趙將丁複計算道。
“可那二十萬大軍……”趙王歇神情稍定,“我趙國如今所有的兵力,算上民夫,也不過六七萬人,還要駐防諸地。”
趙國最近的統治區域膨脹極快,自然也需要派駐一些兵卒,才能真正將其控製住。趙國朝廷也不再是草台班子,如丁複、呂臣、陳嬰等人,都是在戰爭中崛起的將領。
王賁率領的二十萬秦軍,哪怕是項少羽的七萬楚軍在此,恐怕也要頭痛欲裂吧。王賁和他的兒子王離可不是一個級別的。
“不用擔心。”身無官職,卻坐在趙王歇下首第一位的易中行起身,“要比人多,又有誰能比得過關東六國?”
這一日,劍聖蓋聶踏出邯鄲,一路向西。
驪山,為驪戎之山,其陰多金,其陽多美玉,阿房宮、始皇陵都在這一帶。最盛時,在驪山服役的刑徒級奴產子多達七十萬人!
如今阿旁宮雖完工,始皇陵仍在最後收尾。那高聳的大陵下,是數不清的陪葬坑、比活人宮室還要奢華氣派的宮廟建築、夯實後幾乎沒有一棵草的馳道,這些巨大的工程,都是刑徒們,一磚一瓦所壘。
秦法嚴苛,這些刑徒所犯的罪過,在易中行看來,其實不見得有多重,甚至僅僅是被人牽連。卻要被罰為刑徒,跋涉千裏來做苦役,甚至連子子孫孫都無法脫身。而為始皇帝修陵墓,更是一道過不去的鬼門關。
如今這驪山之地,刑徒及奴產子加起來仍不少於三十萬。光是彈壓這些驪山刑徒,就需要萬餘兵士。
清晨,山穀中漫其濃霧。
天氣不好,秦軍戍卒無精打采的抬頭,鉛灰色的天空之中,陰雲密布,層層疊疊,就像此時大秦的風雨飄搖的局麵一樣。不過關東六國再亂,也亂不到這關中腹地。
刑徒生活很苦,這麽早穀中就已傳來鞭響,那是監工在鞭打刑徒,催促他們上工幹活。戍卒的生活同樣艱苦無聊,偶爾他們也會接過鞭子,尋個由頭,肆意鞭打刑徒,發泄取樂,不過今日他沒有這等心情。
忽然,這名士卒好像在濃霧中看到了一個人影。
“誰!”士卒抓起長戈,吼道。
人影靠近,是一名白袍劍客。這人來的古怪,士卒心下有些狐疑。
“軍事重地,無關者速速離開!”
易中行一歎:“是要離開的,隻是要帶刑徒一起離開。”今日,他是來殺人的,雖然這些秦軍士卒同樣沒有大錯,但這人,還是要殺。
士卒心頭一緊,目光流露敵意,旁邊的同袍見狀立即吹響營號。
一聲清脆的劍吟聲響起,宛如九霄之外翱翔的真龍之音。劍光森寒,刺痛了秦軍士卒的雙目——“是淵虹!!”
秦國首席劍術教師,天下第一劍,劍聖蓋聶,曾經他的名聲有多響亮,此時對於秦人就有多恐懼。誰也不想讓那把淵虹指向自己,尤其是在江湖盛傳蓋聶一人擊破農家兩千六百人地澤大陣之後。
絕世的鋒芒在驪山山穀中勢如破竹,寒光四溢的劍刃撕裂了一具具脆弱的人體。
營門已破,整座秦軍大營沸騰了。
“多叫些人來吧。”易中行輕聲道。
死的人少了,可成就不了劍中神聖無敵於天下的威名。
大秦銳士的軍事素養自不必說,這隻駐守在驪山的秦軍,單論精銳程度,隻怕還在還在王賁那支沒有整訓完的二十萬大軍之上。
數萬秦軍列陣而出,統領這支軍隊的將軍躲在重重人牆之後,以免被劍聖挾持。
“進退有度,軍容甚肅。這名將軍看來不是在營帳中虛度,可惜了……”
易中行把手中的淵虹輕輕一拋,對麵眾將士不知他要做什麽,但劍聖舉動,必有不凡,一個個緊盯著被拋上半空的淵虹。
此時薄霧漸小,金色的陽光射入穀中大營,淵虹反射的陽光稍稍有些刺目。
蓬——
一股渾然高天,浩不可及的氣勢鋪陳開來。
易中行好似化作一柄利劍,不斷拔升衝天,渾厚無比的內力頃刻間燃燒殆盡。他一雙劍目猛然睜大,森寒的劍氣光華暴漲,配合著全身的劍勢,在高天拉出一道劍幕。劍幕之上,淵虹一化二、二化四,片刻之間,化出一千零二十四柄星辰之劍!
“三心二意,千劍流光!”
不再需要實體劍器,單憑渾厚的真氣,便能化出千劍。這正是易中行借助朱家的“三心二意,千人千麵”改良而出的禦劍之法。而這,還不是易中行的極限。
千劍齊發,恰如流星之雨墜落。鋪天蓋地的淡藍色光華亮起,劃破長空,破滅碎裂所有阻擋在前的東西。鋼鐵般的大秦軍陣就在這浩大的劍氣光華中,人馬俱碎,蕩然無存。
大軍的匯聚需要時間,但這不過萬餘秦軍,也經不起易中行幾次衝殺。
劍落如雨,血流成河。
不幾次,秦軍便已喪膽,認識到劍聖蓋聶,絕非人力能所及。
當~當~~
兵器被扔在地上,鬥誌全無的秦軍士卒呆呆地看著易中行走入刑徒營中。
這些刑徒被繁重的勞作摧垮了身體,皮膚黝黑脫落,手上滿是老繭和淤傷,不少人赤著上身,上麵盡是鞭痕,比乞丐還不如。哪怕外麵的秦兵已被易中行殺得膽寒,他們依然不敢動作。
“這裏有秦人、趙人、楚人、魏人、韓人……刑徒七十萬,起土驪山隈。不管你們來自何方,自今日起,你們,自由了!”
易中行的聲音很輕,但在真氣的鼓蕩下,卻聲聞穀中。
刑徒們麵麵相覷,他們的眼中,開始迸濺火焰。那是對自由的渴望,對命運的不甘,對暴政的怒吼。
“走吧。”易中行轉身,“我帶你們,離開鹹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