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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三六東郡,熒惑守心

  秦舞陽動作很快,他沒有拿到非攻,所以一伺回到墨家,立刻宣揚高漸離之死乃蓋聶勾結秦國所為。借為高漸離報仇之名,凝聚墨家。而高漸離死後,諸位墨家統領已無人具備挑戰秦舞陽的威望。哪怕徐夫子、端木蓉都對秦舞陽的說辭有所懷疑,也無法扭轉人心。


  而對易中行來說,在墨家禁地被秦舞陽看到也的確是一個巨大的破綻。單憑一麵之詞,是解釋不清楚的。


  “墨家之事,師哥已知道了吧。張良費盡心機希望我們聯合,這才幾天,就要分崩離析。”桑海城邊,衛莊並流沙眾人在側,“人心不足,利益挑動人心。”


  “儒、墨,世之顯學,墨家雖然屢遭厄難,卻實力猶存,若不經此一遭,如何分出主次?”易中行扭頭,臉上的笑容多有幾分邪異。


  “主次?原來師哥是如此想法,那我們之間恐怕也要見個高下才好,我的鯊齒可是等待已久!”


  上次機關城一戰,衛莊雖敗,卻不是敗在武力,而是在於對招式的理解。衛莊執著於在縱橫之法上分勝負。而易中行根本不拘泥於縱橫之法。


  這一次,衛莊要施展畢生所學,不僅是他與易中行的勝負,也是流沙與七曜的“主次”。


  老實說,沒了墨家巨子與高漸離的墨家,已經不足以讓衛莊和易中行予以平視。張良畢竟不能算是墨家之人。


  秦舞陽雖然已將墨家弟子的人心扇動起來,卻也沒有第一時間向易中行發難,以來是他深知想要從易中行身上占到便宜不是那麽容易的。二也是他遇到了大麻煩,墨家統領之一,有間客棧的主人,丁掌櫃庖丁,無故失蹤。


  秦舞陽本就沒有拿到非攻,若是連庖丁也就不回來,那他這個新任墨家巨子的地位就太過虛浮了。


  趁著秦舞陽忙碌庖丁之事,易中行悄悄將端木蓉約了出來。


  “你將我約到此處,有何目的?”端木蓉的語氣中不乏戒備,她雖然對秦舞陽的說辭有所懷疑,但到底還是信了幾分。


  “帶你見一個人。”易中行轉身讓出身後的人。


  荊天明換了一身打扮,背負雙劍,緩緩走來。


  恍惚間,與多年前易水之畔的那個人的身影,重合了起來。


  “荊軻!?”端木蓉久在燕國皇宮,對荊軻也算熟識,“不,你不是……”


  “我叫做荊天明!”荊天明鄭重道。


  和高漸離一樣,端木蓉立刻做出了同樣的判斷。


  “再請你看看這個招式。”易中行又道。


  荊天明點點頭,取下身後的水寒劍,寒冰內力運轉,水寒劍上冰淩綻放,那熟悉的劍招讓端木蓉驚呼:“易水寒!”


  為了能施展好這一招,荊天明最近幾日可是勤修不輟。


  有了這樣的證據後,荊天明再講述他與高漸離的相遇、秦舞陽的背刺,就有了說服力。


  “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端木蓉艱難地消化著這個消息。


  “高大哥還有一些東西讓我交給雪女姐姐。”


  荊天明取出一份曲譜,卻是高漸離與秦國曠修合奏過的《高山流水》。對高漸離這樣的琴師而言,這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臨終彌留,高漸離自然無法留下書信,唯有私密言語幾句,讓荊天明帶給雪女。


  了解詳情後,端木蓉一陣心傷,承諾一定將曲譜和遺言帶給雪女。


  隻是這一遭卻是久候無音。


  端木蓉離去後,很快就發生了海月小築刺殺公子扶蘇的事件,桑海城內風聲鶴唳,內外封鎖,難以溝通消息。


  小聖賢莊內的氣氛也因此緊張了很多。


  “海月小築之刺殺,內情異常複雜。”張良邀請易中行在廊亭相會,“刺客先綁走了海月小築大廚,繼而又扮作大秦丞相李斯,對公子扶蘇發動刺殺。”


  “‘滄海映泰嶽,魚翅烹熊掌’!這道名菜非海月小築大廚不能為,大廚將之視為立身憑依,秘方從不外泄,烹飪之時甚至要關門閉戶。”易中行也已密信蓑衣客,如今桑海城匯聚天下目光,蓑衣客自然也在左近。“不過,也不是沒有人能將這道菜完美重現的。”


  “庖丁!”張良顯然也想到了。


  “庖丁是儒家小聖賢莊專用的大廚,這件事也必然會攀咬到儒家身上。”易中行放下茶杯,“更麻煩的是,這庖丁同時還是墨家統領!”


  易中行猜得不錯,這件事早已由李斯報給扶蘇,話裏話外都是要將儒家牽連進來。


  “所以現在最重要的問題便是,庖丁,究竟在哪裏?”張良語氣凝重,“此事,蓋聶先生,不可不幫!”


  張良果然早已猜到易中行的真實身份。


  “身在儒家,責無旁貸。不知張良先生可有消息?”


  張良搖頭:“張良亦不知庖丁生死。”


  以張良之能,居然都沒能找到庖丁所在,那隻怕是……凶多吉少。


  不過對於秦舞陽來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如今的墨家乏人可用,若真如張良猜測,扶蘇遇刺是帝國內部的權力傾軋,那麽不管庖丁是落入羅網手中,還是在隱秘衛手裏,想要將其救出都是困難重重。


  也因為庖丁了無消息,雖然李斯竭力構陷儒家,卻也沒有將儒家釘死。公子扶蘇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將駕臨小聖賢莊。


  這一天傍晚,天際流火,割裂穹蒼。


  域外星辰拖著長長的尾焰跨越神州大地,人所眾知。


  天象變化一直被認為是天子失德,上天警示。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


  “熒惑守心”這種現象對於皇家而言,就是一個是一個令人恐懼的災難。


  歲月如斑駁銅鏡經年,長劍在黑夜吟唱悲歌;

  日月星辰刻畫滄桑年輪,縱橫交錯兮天下之局!


  天降星辰,天下必有大變。


  第二日清晨,羅網勝七送來公子扶蘇之拜帖。


  “大叔,勝七那個大壞蛋居然來了!要是讓他直到大叔就在這小聖賢莊李,說不定會立刻破門而入呢!”荊天明跟著易中行踏上逃亡之路時,屢遭勝七堵截,若非如此,怎麽會直到地形特殊的殘月穀方才尋到機會脫身。

  易中行點頭示意,卻並不深談勝七之事,轉而看向項少羽:“墨家遠遁,臨走之前,就沒有對項氏一族有所交代?”


  項少羽搖頭:“墨家的新任巨子對我們頗有些……疏遠。”他也不知該如何形容,秦舞陽或怯於得位不正,就任墨家巨子後就加強了對墨家弟子的控製,尤其是在庖丁之事不了了之後,更是隔絕了其他墨家統領與底層墨家弟子的溝通。“我隻知道他們應該是向著燕國去了。”


  這也是墨家與七曜、農家最大的不同之處,墨家統領雖有統領之職,卻隻各自負責自己那一攤事,如端木蓉的醫術、徐夫子的鑄劍、班大師的非攻機關術、大鐵錘的鍛造,並無直屬部下。極其強調內部組織結構的墨家是一個完全以巨子為核心構建的學派。


  “墨家變故頻發,此時遠遁,應該是想整頓內部,發展實力。”範增一眼看出了秦舞陽的打算,“燕丹、秦舞陽皆出自燕國,加上燕趙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選擇燕國舊地補充實力,也是正常。”


  隻是端木蓉明明曾說要將實情告知雪女,以兩女的人望,說服其他統領也是既有可能。到時讓荊天明作證,自可一舉搬到秦舞陽,現在卻全無消息,恐怕是出了變故。


  隻是不待易中行多想,大批軍士列隊於小聖賢莊前,駿馬嘶鳴,隱秘衛落於院門屋簷之上,守衛極其嚴密。


  小聖賢莊大開三門,儒家弟子出門起舞,便連一向隱居的荀子也移步門前等候。不斷有偵騎往返,匯報公子扶蘇行程。


  羅網六劍奴驅行於前,丞相李斯與中車府令趙高在後,還有楚南公、名家公孫玲瓏的車駕。


  “公子殿下已在山麓,迎駕!”


  公子扶蘇還是一如往常,即便一身白衣,仍顯清雋英武,頗類始皇帝當年。


  與荀子見禮後,扶蘇轉向李斯:“李大人,那位貴賓還未到麽?”


  “其人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但既然答應,就一定會到。”


  扶蘇頷首,一行人進入小聖賢莊,儒家弟子俱做八佾之舞。


  “北有高樓,與雲齊兮,正合此樓寫照。”扶蘇進入小聖賢莊,卻是尋了個理由直入藏書樓。


  儒家小聖賢莊的藏書樓藏書上千,不獨儒家經典,且廣收道家、名家、農桑種種各家曆代典籍。


  鬱鬱乎文哉。


  扶蘇隨手翻看幾策竹簡後,直指儒家違反了始皇帝陛下“書同文”的政策。


  伏念躬身辯駁,扶蘇也不深究窮追,而是下令儒家以後新抄寫的書籍必須統一使用秦國小篆。


  “公子,您邀請的那位貴客到了。”趙高稟報道。


  “正好,伏念先生,聽說上次李丞相到訪時,與貴莊有一場辯合比試,頗有雅趣。不過儒家兼修六藝,齊魯三傑非但學識卓越,更是聞名天下的劍術大家,所以我想來一場以劍論道。”扶蘇直向藏書樓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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